滿地的屍體,死寂無盡蔓延於這片艷綠濃紅的山野。
呼嘯的山嵐拂開了望日的兜帽,露出額頭梵文似的朱紅刺青。等不到援軍來救的「屍體」,心不甘情不願的化為白光返回重生點,鮮豔的山野靜謐,像是不曾發生過慘烈的殺戮。
只剩下血皮的望日也沒急著補血,慢條斯理的敲著礦石,也懶得把兜帽拉上。
額上的梵文刺青很美,但是意義卻不怎麼美麗。涅盤狂殺背景世界就是所謂的修羅道,遠不如曼珠沙華的繁複種族與職業,甚至連地獄之歌都比修羅道豐富太多。
這裡只有一個種族:修羅。只是修羅採取了種姓制度,第一等是帝釋,第二等是婆羅,第三等是吠舍,最末等則是陀羅…也就是賤民。
想必是參考了古印度的種姓制度,只是排列組合不大相同罷了…不知道原始企劃的綠方是懶還是沒作好功課。
外貌上可以微調,極盡魔性美,但大致上不會太懸殊--官方原本就要將涅盤狂殺定義在電競上,自然不會太複雜化。四個種姓在劇情故事上或許有尊卑,主要是凸顯十九個職業的特性而已。
只是身為賤民的陀羅,通常都是輔助性質的職業。像是補血、上有益狀態的阿普沙拉斯說好聽是歌姬,事實上就是遊女。詩人則是半坦半輔助的…乞丐。大劍師就不用提了,完全是沙包和工具人。
而這些職業,都是種姓最底層的陀羅才能任職的。額頭貌似美麗的刺青,事實上是恥辱的標誌。
當然,這些職業都對團隊大有助益,但知曉意義的才不會去選這些在劇情任務老被叫賤民的種姓。只有被人拐來玩的,特別是跟著男朋友來陪公子練功的呆瓜女生,才會傻傻的被勸誘選了這種幾乎上線就等著被殺爛的種姓和職業。
雖然說,望日已經轉職成刺客,因高功勳(競技)上了萬神殿(長達三個月在五十名內即可在萬神殿留名),很有資格從陀羅直接轉帝釋…但她還是婉拒了這個殊榮,保留了這個代表恥辱的刺青。
這是個教訓。很好的教訓。溫柔順從根本沒屁用,只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被賣還幫人數錢…遠不如長得漂亮會撒嬌充滿女人味的帝釋神祭。
人家也會補血--就算補得不多。最少接任務時NPC恭恭敬敬的喊尊上,衣飾種類繁多華貴,極度省布料。阿普沙拉斯雖然布料也很省,但就是風塵味重,NPC開口閉口都是上凌下的賤民長賤民短。
更不要提大劍師了…別指望灰頭土臉的鐵匠能穿得多漂亮,連寸肌膚都看不見,黯淡不起眼,還有個綽號叫做「灰姑娘」。
別說全息網遊形象不重要…其實重要得很。前男友可是金光閃閃的帝釋天,簡單說就是偏向武力的坦,跟公會主補的帝釋神祭生死與共久了,網聚時驚為天人一見鍾情…完全就是催化作用。
對。她就是小心眼,愛記恨,而且極度易遷怒。她對帝釋這個高貴種姓一點好感都欠奉,更不想成為帝釋的一份子。
寧可當個賤民,額頭永遠有恥辱的刺青。時時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忘記這個深刻的教訓。
「妳進步的幅度令我驚訝…但憤怒會讓妳止步於此。」一個冷淡的聲音飄進她耳中,立刻讓望日繃緊神經。
戒備的回頭望,卻看到一個陌生中帶點熟悉的身影。
是一個吠舍(平民)魔劍。雖然百戰滄桑的她已經不畏懼魔劍了,但也不太喜歡和這職業交手。
直到魔劍「哼哼哼」的冷笑之後,她才恍然想起,這個最初啟發她的「老師」。
稍微放鬆了警惕,她低眉,「謝謝您的教導。」
「我有教妳麼?就凍妳兩天而已,算教?」魔劍神情淡漠,「而且我不叫『您』,我的名字是雨弓。」
雖然我早忘了…可我不想問你的名字。
但望日雖然小心眼愛記恨,卻不是忘恩負義的人。當初不是這個魔劍幫她拿到刺客轉職的資格,教了兩天,還給她指了條明路,她也只能空磨牙,別想能達成復仇的心願。
所以她也難得有禮貌的回應,「你好,我叫望日。」
雨弓睥睨的看她,「初見時妳就說過了,用不著重複。哼哼…」他又冷笑,「別把我的智商和妳相提並論。」
…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啊?!什麼態度啊混帳!
天人交戰了一會兒,在劈死他和轉身就走搖擺不定。最後她還是決定轉身就走。一來呢,她恩怨分明,人家有恩在前,言語上的不客氣不能與恩相抵,殺人不佔理。二來呢…
就是經過了千百場的打架,她才更能明白自己的實力,了解這位魔劍的深不可測。
這麼說吧,修羅殿競技時,她和高居排行第一的高手交手數次,同樣是魔劍,九敗三勝。但這個第一高手魔劍,曾經挑戰過難近母,只撐了十秒就躺地板恨歸重生點了,難近母連擦破皮都不算。
能夠挑戰如神般的難近母到幾乎同歸於盡的雨弓…這是一種怎樣的高度,實在難以想像。
她很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退走,卻被雨弓叫住。
慘了。莫非又要噴裝?雖然重要的裝備都是靈魂綁定噴不掉,但包包裡的會噴啊。身為一個大劍師刺客,隨身多帶幾把武器在包包裡是必要的…畢竟只有大劍師出身的刺客能夠投擲並且引爆武器,這也是她最大的倚仗。
雖然這個大殺招很傷害荷包…但是還沒使用就噴掉,對荷包的傷害更是巨大到屠殺的地步。
這時候她就滿希望自己是聖仙或飛天之類的職業,起碼逃跑比較快。
「妳的話變少了。」雨弓淡淡的說。
…哈?
沈默了一會兒,望日有些神遊。的確,比起當初遇到雨弓的時候,她的話少了很多…很多很多。
仔細回想,不管現實還是虛擬,除非必要,她幾乎都不開口。
「因為,言多必失。」她有些惆悵的說。
「哦?」雨弓微微挑眉。
「別開口比較好。」望日的聲音冷淡下來,「省得讓所謂的『朋友』,把妳說過的話斷章取義的截圖下來,製造更多足以腦補並且抹黑的材料。」
她已經受夠了。黑一個人實在太容易,只要幾個有惡意和看好戲的人就行…尤其是裡頭有幾個妳單方面認為的「朋友」。
「哼哼哼,妳倒沒我想像中的廉價…」雨弓的聲音稍微暖了些,「人貴自知。」
望日覺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經瀕臨極限,「到底有何貴幹?」她偷偷地握緊拳頭。
雨弓偏頭看她,露出感興趣的神情。「半年前,妳還是個noob,現在卻進步到遠遠超越我的想像。但『憤怒』不能讓妳再往前了…我覺得很可惜。」
關你什麼事?你到底想說啥?
「我會讓妳打遍天下無敵手。」他嘴角噙著一個略帶惡意的微笑,「除了我以外。」
為什麼我要打遍天下無敵手?我又沒打算出國比賽拿冠軍。
「謝謝,不用了。」她想走,雨弓卻無聲無影的橫劍在她脖子上。
「妳當然可以拒絕。」雨弓原本冷淡的聲音轉成春風般和煦,「想死幾次呢?妳是有選擇的。」
…你他媽的這叫做有選擇?我吐出半個不字就會人頭落地兼噴裝吧!!??
一時氣血上湧,望日發了倔性,「不!我拒絕!」
人頭落地就落地,噴裝就噴裝!又不是沒死沒噴過,怕什麼?
就在閉目等死的時候,脖子上冰涼的劍鋒突然消失。她緩緩的睜開眼睛,卻看到雨弓在笑…真正的笑。
「我沒看錯人。」雨弓依舊淡淡的,神情卻像是光風霽月,甚至有些縹緲虛無。「這倔強,會害苦妳。但妳還是這麼倔強比較好…憤怒燃燒殆盡,妳還會有倔強可以支撐。」
…我對文青風很過敏,拜託你說白話文。
但雨弓突然隱身遁去,留下一頭霧水的望日。
十天後,一個默默無名的「新人」,突然猛竄入個人排行榜第四十九名,無戰不勝,勝率是百分之百,數據實在太過突出。
一直萬事不關心的望日,直到排決鬥的時候排到這個「新人」,才瞠目結舌。有那麼一小會兒,她想立刻投降。
除非她能獨力戰勝難近母,不然她絕對打不過這個「新人」吧?
「雨弓先生,你為什麼在這裡?」她的頭整個痛起來。
「沒為什麼。」雨弓依舊淡淡的,「閒散久了,想練練手。哼哼哼…」他笑了幾聲,「還是妳想投降?」
望日激不得的性子真的沒救了。她咬牙切齒的說,「請指教!」
然後毫不意外的被「指教」得金光閃閃,電得很完全,慘獲一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