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之輪 之十八

所有的擁有占卜技藝的法系,完全占卜不出霆烈.霜詠的下落。

不管是用什麼方法,最後都是一大堆色塊雜訊,然後過載到砰的一聲,暫時炸掉占卜技藝,好一段時間才能慢慢恢復。

永冬王因此暴怒,但卻無可奈何。

雖然發燒又凍傷,趴在烈背上的夜歌,有氣無力卻萬分得意的笑。

現在烈正在攀爬完全凍結,光滑無比的懸崖。現在他掌握部份妖化已經有心得了,所以能在連鳥獸都無法下爪的冰霜懸崖毫不費力的往上,手和腳的利爪可以像是切豆腐一樣深入永不融化的堅冰中,緩緩的往上爬。

大巫師的確很強,而且非常善用規則。


她花了些時間和材料在雪地劃下一個繁複無比的咒文陣,把這段時間收集來的迅捷精華放在陣中,要烈用正確讀書的方式,一次看清楚所有的精華。

然後又畫了一個更為繁複的咒文陣,所有的迅捷精華如流星般燦然發射,消失在北國的生物體內。

「每個人的靈魂顏色都獨一無二…就算是永冬特殊的靈魂顏色基調是藍,但也有微小差異。」夜歌解釋給他聽,「占卜術的基礎,就是用真名和生辰去推算最接近的靈魂顏色,越厲害的誤差越小。知道靈魂顏色就能夠推論大致上的過去與未來。當然,更高階的就能夠精細到能定位。」

這是很基礎的占卜學,烈點了點頭。

「但是靈魂訊息,卻是可以拓印的,甚至近距離觀察。」疲憊的大巫師豎起食指笑咪咪,指著眼睛說,「這就是,靈魂之窗。只要經過這些!@#$%然後處理^&*(就可得證運用這樣的咒文陣可以拓印靈魂訊息,產生相同靈魂顏色。」

「像是現在的我,即使使用愛麗的軀體,但從眼中拓印出來的顏色,卻是『逢末.夜歌』而不是愛麗。這樣,比較能夠明白嗎?」

烈仔細消化了一下,「大致上明白。所以,迅捷精華是拓體,而我用眼睛看拓體就拓印在精華上?」

這孩子腦子還好使嘛,有前途。她心情大好的說,「對的,但不是迅捷精華可以當拓體…只是眼前只有這個取得最方便。所有精純而焠鍊過的結晶都可以…甚至可以連靈魂形體都拓印出來唷!不過現在只是混淆占卜者而已…就不用那麼精細了。只要突然大量出現相同的靈魂訊息,就夠讓他們過載到爆掉技藝一陣子了…」

只是夜歌亢奮的唧唧聒聒了半天,就發燒著倒下了。

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這一路上,都在超過自己能力範圍的折騰。他突然有點生氣…更多的卻是氣自己。

為什麼沒有留意到,夜歌不是永冬人,很難忍耐這樣的寒冷。為什麼沒有阻止她施法,明明她的身體狀況已經非常糟糕了。

她必須要好好休養一陣子,不能繼續在風雪中奔波戰鬥。這雙手…都是凍瘡啊。

所以他們才會出現在這裡,搖搖欲墜的攀爬光滑冰冷的峭壁。

騎士團的夏季小屋就在峰頂。唯一的道路只有夏季才通暢…一但下雪,就很容易雪崩,其他季節根本就難以上山,更不要說嚴酷的冬季。

夏季時,他們騎士團會上山訓練,訓練攀岩和狩獵,並且野外求生、修繕夏季小屋。永冬騎士團不是其他國家那種貴族禮儀隊,而是切切實實的嚴守騎士守則,不斷打磨砥礪的強悍軍團。

但再怎麼強悍的軍團,還是有終了的一天。再背棄騎士守則的那一天,永冬騎士團就被殲滅了…被自己殲滅。

夜歌沒有聲音了,渾身滾燙。

「…快到了,忍耐一下。」他在僅容落腳處的冰岩上,將捆在自己身上的夜歌解下來,用披風裹住。想了想,還是,把上衣脫掉吧。

總是要考慮一下現實面。

抱著衣服和發燒的夜歌,他嚴守住理智,努力控制如脫韁野馬般的力量,發出恐怖又痛苦的咆哮,後背隆起扭曲,噴濺出血花,又被吸引回來成血翅,環繞火羽。

真是該死的痛。而且理智崩塌得非常快,他像是個無助的小孩,用雙手摀著即將潰堤的小洞。

猛然一搧翅,他飛越了看似遙不可及的峰頂,落地時又痛苦異常的勉強壓抑住幾乎潰堤的封印,堅忍的恢復了原狀。

痛極了。從肉體到靈魂,都被撕裂成碎片的疼痛。匍匐在地,他不斷的呼出白氣。

「蠢翻了。」夜歌掙扎著要起身,「變形太多次會回不來喔…我不會輕易死掉的,幹嘛勉強自己?」

「夜歌,妳說這話好沒立場。」痛苦依舊,卻覺得輕鬆多了。「炸掉法師塔還昏倒的不知道是誰。」

「…哼。」

烈俯身抱起她,蹣跚的走入原木搭建的夏日小屋。

***

治療疲勞最好的方法是休息和補充足夠的營養。

雖然是萬物寂籟的北地寒冬,但烈實在太熟悉這個夏日集訓地了。而且這個峰頂有地熱暖泉,動植物比別人想像的還豐富,大大解決食物的問題。

雖然夜歌依舊蒼白憔悴,但精神已經好多了。甚至還大吵大鬧的要去泡暖泉…可見她恢復得差不多了。

「…是有另外開鑿的浴池沒錯…但那是露天的。」烈搔了搔頭,「附近不安全…有狼和熊喔。」

「我畫咒文陣去泡!」夜歌握拳。

「…咒文陣是嗎?」烈皺了眉,「我帶妳去看看好了。」

結果那個「浴池」,起碼有五十公尺長寬,足以游泳。要涵蓋這個不規則形狀的「浴池」該畫多大的咒文陣啊…

「你在這兒洗澡?」夜歌問得沒頭沒腦,烈愣了一會兒才點頭。

「反正熱氣蒸騰,對面不見人。」夜歌豪氣萬丈的說,「一起洗澡一起回家!」

向來冷靜的烈,臉孔瞬間漲得通紅,「不、不太好。」

「有什麼不好?與其很麻煩的等你洗完再讓你等我洗完,不如一起作業比較快…哦,我懂了。你不要把我當女生,只要把我想成腦子攤平可以覆蓋整個大陸的怪物,就會覺得恐怖而沒有其他情緒了。」

…他並不想想像腦子攤平覆蓋大陸的模樣。但烈自棄的嘆口氣,快步往浴池另一端走去…因為夜歌開始脫衣服了。

後來就習慣了。而且暖泉對夜歌似乎有很好的療效,原本憔悴的她,漸漸血色豐盈,比充足的食物或藥物都來得有效。

而且透過蒸騰的熱氣,夜歌會放開心防。

所以他的疑惑,也得到真正的解答了。

「夜歌,妳為什麼不徹底統合愛麗的軀體?」他問。

煙霧那頭的夜歌安靜了好一會兒,「哪有,只是…」

「妳的法術強度都差不多…不可能一直都沒有進步。」

夜歌嘆氣,「我該覺得高興還是覺得煩惱呢?小鬼,你比我想像的還聰明…是的,我只統合了一部份,沒有徹底統合…真的徹底統合,這個身體就變成我的,找回愛麗的時候,她就進不來了。」

「活著,不好嗎?」

夜歌立刻打斷他,「喂,別說下去了。你是要讓我自豪的傢伙,不要深入不該想的念頭。我沒有忘記初衷,你也不要忘記自己的核心--捍衛規則。雖然我覺得還滿笨拙的,但這樣笨拙的認真,讓我很欣賞,要讓我自豪啊,孩子。」

仰望著繁星點點的天空,夜歌深深吸了一口乾淨的空氣,「或許我的初衷也沒有很偉大…就只是,唔,或許除了恩情,我在很年輕的時候,也想成為愛麗這樣可愛的女孩子。

「你看過我的畫像吧?但我展現魔法天賦的童年,就是那麼俗艷喔。老是吸引怪叔叔…要不是我比他們聰明多了,還不知道後果會怎麼樣呢…那時候還小,看著別的可愛女生會很羨慕。若是像她們那樣,大人只會覺得好可愛,而不會起奇怪的念頭。」

夜歌安靜了一會兒,「嘖,我跟你說這幹嘛,神經。」

「我想聽。」烈靜靜的說。

啞然一會兒,夜歌把自己浸入池水深一點,悶悶的說,「有什麼好聽的…總之,長得普通可愛,擁有正常人類平凡的一生應該很棒。年輕的時候,我也會這麼想。」

「後來?」

「後來我就發現距離產生美感…根本不適合我。我還沒當上大巫師,開始任職的時候,有個感覺不錯的神官,靦腆的約我吃飯。是啦,一開始好高興…但接下來就很不高興。看一本書就看一次時鐘,然後要選擇衣服和髮型,我的作息都被打亂了。

「甚至約會也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美好…即使是神官,也是腦袋空白如雪洞的人類,我當然可以跟他有話題,但是他淺薄的令人難以忍受…不,應該是所有人類都是這樣淺薄或更淺薄。

「而他的肢體語言和暗示,只是想跟我上床而已。但跟這樣乏味的人上床、甚至相守一生,生兒育女…這種平凡人的幸福,對我卻是可怕的砒霜。

「一個人,是不可能什麼都有的。我擁抱知識,追求真理和黑暗,已經太多了,佔滿我所有的時間和注意力。而人類的幸福,卻包含許多絕對不可推卸的責任。那些責任我真的無能為力了。仔細思考後,我的確過了非常充實愉快的一生…只是看到愛麗這麼可愛善良的女孩子,就會想起…少年時模糊朦朧的憧憬,想對她們好一點。」

沈默降臨。好一會兒烈才開口,「我有一點點了解吧…」雖然不是了解的那麼透徹。但他知道龐大而不祥的宿命後,就將自己的表情和情感冰凍起來,可能成為怪物,就不該耽誤任何人的未來。

他跟大巫師還是有一點相像的…明白責任的重擔,和如何取捨。

只是,想到夜歌有一天將不存在於這個世界…實在有一點…寂寞。但是沒辦法,他會面對命運,也得面對現實。

「夜歌,妳教過梵離如何拓印靈魂顏色嗎?」烈冷靜的問,「我記得妳說過,這是妳獨創的。」

嘩啦一聲,夜歌從水中站了起來。

雖然熱氣很朦朧,但也看得到基礎曲線啊…烈將臉一別。臉孔紅得要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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