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感冒的。」烈勉強擠出一句話。
震驚過度的夜歌坐了下來,「是了,對的!這就是所謂的燈下黑吧…真相果然就藏在最容易忽視、觸手可即的地方!我在晚年發現了靈魂之窗理論並且實踐,唯一學會並且知曉的只有梵離那混小子!他一定見過愛麗的魂魄而且拓印下來,才能在克麥隆把我唬過去!天啊這麼簡單的推論居然讓我完全忽略了…」
…妳死掉的時候才二十八歲,哪來的晚年啊?
「別泡太久,會暈的。」烈起身擦乾身體,穿上衣服。將臉別開,等著夜歌起身穿衣。光聽聲音就可以判斷她穿好沒有…真的太習慣她了。
依舊自言自語不斷推斷的大巫師,果然衣服穿得亂七八糟,他不得不幫她整理儀容,替她披上披風。
「…不可能在亞爾奎特廢墟。若是愛麗的魂魄在他手上,他一定會耍弄給我看,不可能忍住瞞著我…他就是這種爛個性,盡其所能的打擊我…」
「沒錯。」烈點頭,輕輕扶著夜歌的後背,「妳要自己走還是我背妳?」
「自己。」夜歌漫不經心的回答,抱著烈的手臂省得打滑,「我怎麼就沒注意到這個漏洞,還在傻傻的打轉…」
「逼問他大概也不會告訴我們的…小心腳下。」
「但我知道他的真名和生辰,也知道愛麗的真名和生辰。一切都有跡可循。」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是啊,大巫師一定會朝向她的目標,堅定的前進。
回到木屋,烈幫她擦乾頭髮,溫和的說,「不過,妳希望愛麗承受的是這樣病弱的身體嗎?耗損健康去勉強占卜…這違背妳的初衷,不是嗎?」
夜歌停止了碎碎念,皺起眉來深思。
果然,要說服她就要用理智的理由。漸漸的,也能明白傲慢自大任性的大巫師呢。
「他們都不會跑掉…不管是愛麗或梵離。姑且休養一個冬天吧…如何?」
夜歌很不情願的點頭,「既然你都這麼要求了,我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了吧。」
***
大巫師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能幹。一開始有點笨拙,之後居然能夠敏捷迅速的打理家務,煮的菜也驚人的美味。
「我可是看過成千上萬的食譜和家務類的書籍。」夜歌洋洋得意,「需要一點時間學著怎麼實踐而已。光只會背書不會實踐不算追求知識…那只是書呆子。」
「妳不用那麼辛苦,其實我…」
「永冬皇子可以做,大巫師不行?」夜歌嗤之以鼻,「呿,你真以為我是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法師塔笨蛋?只是以前沒有必要,現在有必要…我才不要像個廢物一樣坐著等人養。」
…或許休養不是躺著不動,適度的運動也是必要的。
後來有冬陽的天氣,外出打獵的時候,會把夜歌帶著。只是有時會哭笑不得…她會用火球術攻擊獵物,最後只剩下一堆焦炭,完全不能吃。
但她對草藥學也深有研究,每種藥效都琅琅上口,還會指點他這個魔劍士怎麼製作療傷藥和毒藥。
有回他上樹摘取可以泡茶的嫩芽,她驚喜的喊,「是帕納迦!拉我一把!烈,我要採一根樹枝回去製作法杖…」
她說,有帕納迦寄生的樹木,是做法杖最好的材料。但是把她背上樹,她費了好大工夫才砍下一枝樹枝,卻呆呆的坐在橫幹上,望著一碧如洗的長空,燦爛溫暖的冬陽遍撒。
「烈,現在我才發現…這整個世界,就是一本很大很大的書。」她深深吸了口寒冷的空氣,閉著眼睛,「內容好豐富、完整…好棒的鉅作。」
是嗎?
烈坐在她身邊,學她看看晴空,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啊,花香、草香,寒冷又有點暖意的風。就算不用視覺,也能感受到整個世界的脈動。冬陽珍貴的溫暖,和心臟規律的跳動。
既嚴酷又溫柔,既殘缺又完整,既醜惡又美麗的,世界。過去、現在、未來。邂逅和分離、重逢與永別。
真是非常感人的…鉅作。
他再睜開眼睛時,驚愕的發現自己淚流滿面。他覺得很尷尬,但是夜歌卻沒有嘲笑他,遞給他一塊微溼的手帕,看她的眼眶,也有點紅。
「我啊,看了一輩子的書,卻沒抬頭看看真正的鉅作。實在,有那麼一點遺憾呢。」夜歌的聲音清朗,「但是啊,我又覺得很慶幸。我若是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情,徹底錯過了,那才是…最不可原諒的遺憾。」
「我們看到的只有一小角。」烈把手帕遞回,「其實我到過的地方更多…但去越多的地方,越覺得世界越大,了解的越少。」
沈默了一會兒,烈指著天際邊的一個小點,「那是,永冬王都,永冬城。」啞口片刻,他不知道怎麼說下去。大巫師怎麼會對這種瑣碎的小事有興趣。
「我在聽。」夜歌表情超嚴肅的,抱著一截還沒去枝葉的樹枝。很像是…春之神殿的神官。
「我…我前面有兩個哥哥。但其實,我跟家人不熟。我從小就被送去騎士團接受嚴格訓練,等於是在騎士團長大的。只有王族必須出席的祭典,我才會回去…父王和王國魔法師每個月會來探望我一次。
「我真正的家,其實是永冬城西的騎士團。」
母后看他的眼神總是充滿恐懼,連妹妹都不讓他抱。當時他覺得很受傷…直到他知道真相。
但不要緊,他還有騎士團的師傅和兄弟們。
「本來,我只是害怕失控傷害他們…所以逃跑。後來…」他欲言又止,「…總之,現在不怪他們了。騎士團的兄弟其實沒有離開國家過,戰爭只是傳說和幻想中的榮耀。以前我也跟他們差不多…只是我相信騎士守則而已。
「但夜歌,我流浪的途中,看過真正的戰爭。那真是…」屍體、血、怒吼,殺戮的狂氣。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明…」哭聲震天的寡婦,死掉的小孩。
「那根本就沒有什麼榮耀,只有污穢和瘋狂…」人性完全泯滅,屠殺和暴行。徹底失序、徹底歪曲。
「黑暗不是邪惡,戰爭才是。」烈緊緊的握著拳,直到指甲陷入手心,「夜歌,我請求妳一件事情。」
「…你說吧。」
「若我落到父王的手裡,失去理智,成為戰爭的工具,請殺了我。若是,我面對自己的宿命,卻實現了不祥,也請殺了我。」
夜歌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專注看著烈,而他毫不遲疑,非常堅定的回視。
這是什麼請求啊…頭一件事情還好辦,第二件事情…除非愛麗重生。愛麗重生她就恢復靈魂狀態啦。修補愛麗瀕死的身體,已經耗了很多魂力,破壞自己的骨匣碎片,她的靈魂更受到重創。
除了入輪迴別無他法了…抗拒輪迴她的靈體會損失到什麼程度,誰也不知道。
但這孩子並不了解這些知識。只是非常信賴,而且堅定的把性命交到她手上。她對這種人最沒有辦法了。
沒親自抵抗過輪迴…說不定會很有趣。
「你算術是不是很差勁啊?」夜歌睥睨的看他,「這是兩件事情,不是一件。騎士團的算學老師一定哭死。」
「抱、抱歉。」
「要讓我自豪啊,抵抗到最後一秒。」夜歌非常有魄力的笑,「不然我會親自執行死刑!」
真是…又出現這種表情。違和感太重了這。但烈淡淡的笑了。
「…遵命,大巫師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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