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惡趣味的傢伙。
裝在封閉而龐大水槽的末兒淚流,像是個水妖般在內漂流。而梵離珍藏的骨匣,就在旁邊浮空。
「巫妖對決?」夜歌輕笑,「徒兒,你終究還是個喜歡決鬥的劍士。」
所謂的巫妖對決,就是巫妖間的決鬥。戰勝者擁有對方骨匣的處置權。如果是非巫妖和巫妖決鬥,非巫妖會在預定的骨匣印上自己的靈魂印記,戰敗就會經歷比死亡還痛苦的歷程,成功成為臣服的巫妖,失敗就魂飛魄散。
梵離從黑暗中走出來,「師傅,我敢面對您了。」
夜歌走到封閉水槽,看著眼淚不斷漂浮融蝕在水中的末兒,「結果你也沒有消除她的自我意識啊,這樣能夠當作骨匣嗎?」
「師傅,你的靈魂那麼強,隨便也能覆蓋那個薄弱的東西。」
「說得也是。」她單手施法,在水槽上印上自己的靈魂印記。
她橫杖,但梵離卻抽出黝黑的劍。要用自豪的魔劍士打敗她?不得不說,就職業相剋,的確比較有勝算…反正他也不會可惜愛麗的軀體。
「我的能力只有生前的十分之一,你需要這樣嗎?」夜歌聳聳肩。
「師傅,您太狡猾了。我不得不謹慎一點。」梵離溫柔的笑笑。
「好吧。」夜歌漾起充滿惡意的甜笑,「來我這兒。」她用拇指從左往右畫,「徒兒啊,讓我終結你百年來的惡夢吧!」
龐大的邪惡劍氣席捲而來,和夜歌拄杖發出的黑暗氣息碰撞,轟然雷鳴,梵離已經乘著劍氣餘威逼近夜歌了。卻沒想到她操縱風而浮空,飛到他背後,彈指發出一記火焰,卻被梵離的黑劍劈成兩半。
「果然師傅回憶起法師的知識呢。」梵離依舊溫柔。
「被發現了嗎?我還以為可以當伏兵呢。」夜歌笑得很燦爛。
越龐大有力的法術,需要越長的吟唱時間和越複雜的咒文陣,也會耗費大量法力。這就是看似強大實質卻非常脆弱的法系…不管是黑暗的術士還是真理的法師,都不外這種規則。
所以他才選擇用魔劍士的技能全面壓制夜歌。不給她畫咒文陣的機會,不讓她完整吟唱的時間。徒勞無功的瞬間小法術,很快就會耗乾她所有魔力…
這些他都盤算好了。
果然夜歌左支右絀,只剩下閃躲的機會了。很快就疲勞的區區肉體,要怎麼跟他這樣不知疲累、永遠存在的巫妖身體對抗呢?
「徒兒,你一點進步也沒有。」夜歌飛遠些,搖搖頭,「既不收集情報,又太過自信,從不動腦筋。」
才不會被你干擾呢,師傅。你最擅長這樣了…故弄玄虛。
他用驚人的速度幾乎刺穿夜歌時…雙臂交會的夜歌,卻不是意圖用虛弱的肉體格擋。無數的閃電從地底竄了上來,銀蛇亂舞,將地板都轟了兩尺深。
若不是危機感讓梵離猛然往右跳躍,大概被這強烈淨化效果的雷霆術轟個正著。
怎麼可能?在沒有咒文陣的情況下,光憑一把法杖是發不出雷霆術的。
「嘖,」夜歌的衣袖都破碎了,顯露出兩臂透明的刺青。這是擁有一定程度的法系才看得到的刺青,紋路中還劈哩趴啦的流竄著微弱的電,「底牌都打出來,還是沒擊中呢。」
居然把咒文陣刺青在自己身上。大概也刺青了回復法力之類的咒文陣吧…所以打到現在,還不顯疲態。
「來啊。」夜歌陷入狂熱,「過來啊,徒兒!你不過來我就過去了!」她縱跳起來,將法杖使得像是一把劍,在這樣熟悉的威嚴和壓力之下,梵離退卻而用劍隔擋,杖尖正好刺在劍身上…出現很小的裂痕。
好機會!莽撞的進攻讓他一把抓住夜歌的咽喉,提了起來…看到的卻不是窒息和痛苦,夜歌舉掌在他眉間猛擊了一記,像是被熾熱的火焰燒進腦袋裡。
他反射性的放了手,摀住疼痛非常的傷口,夜歌俐落的落地拾回法杖,帶著輕蔑的冷笑。
什麼嘛,也就這樣而已。梵離發出極大的究極闇法,失去所有耐性的他,憤怒而狂喜的將夜歌寄居的身體轟成碎片,包括她可惡的輕蔑。
別想…別想再輕蔑我,別想再逃離我!師傅,妳無處可逃!妳看!妳的魂魄還是得進入我為妳做好的骨匣,永遠永遠,永遠永遠!
好累。果然發出最後的究極闇法太勉強了嗎?沒關係,我很快就會醒過來…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醒來以後,就會永遠和師傅在一起了。一直,在一起。
輕輕的腳步聲停在倒地的梵離身邊,蹲了下來。毫髮無傷的夜歌俯瞰著梵離,「徒兒,我不是以前的我,你也不是以前的你。為什麼,你就是不能明白?除了真理和黑暗,我也略微理解了自然…只是略略了解,就能擊敗你了。」
但她對自然的理解實在太淺薄了,只能就神降的經驗回憶而拼湊。她在身上刺滿了透明的刺青,主要就是要重現自然咒文陣。
可惜,她時間太少,理解的不夠透徹。只能用近身的方式,險之又險的透過接觸硬打入梵離的眉心,攪亂破壞他腐朽的腦漿。結果他胡亂的引爆危險的闇法,耗盡所有的然後倒下。
表情卻是…那麼平靜,甚至有點脆弱。
「…徒兒,你做了個好夢嗎?」坐在他的身邊,夜歌覺得疲倦…心很疲倦。
或許這樣是慈悲吧…在你做著美夢的時候。她伸手取向毫無防備的,梵離的骨匣。居然是用玻璃盛裝。徒兒你啊…
她揚起手,關在水槽裡的末兒卻發狂的搥打著水槽壁,雖然聽不見聲音,卻看得出她在瘋狂喊著不要。
生前的臉孔,生前的身體。梵離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剝下她的皮,製造這個有自我意識的娃娃呢?
再次揚手,水槽的敲打更兇猛,已經冒出血來,淡淡的暈開。
從來從來,沒有站在別人的立場想過。她只知道專注的注視著自己的目標,毫不在意任何人。
什麼時候,那個帶著一把劍,畏畏縮縮的小孩子,長得這麼大了?
「這裡是學習魔法的馬雅學院!」當時還很年輕的她睥睨著發怒,「難怪別的老師不要你!法師耍什麼劍,馬上給我丟了!」
一直畏畏縮縮的孩子,頭回勇敢抬頭,雖然顫抖的厲害,「這把劍…和我的姓氏,就是我所有的過去!爸爸媽媽和村子都沒有了…我只剩下這個!」
年輕的她,是那麼不耐煩啊。只想著怎麼快點解決這個麻煩。「…你若下次月考都得到優等,」她對著那個成績很差的學生說,「我就請個劍師來教你練劍,愛怎麼練,就怎麼練!」
什麼時候,畏畏縮縮的小孩子長大了,變得恭敬而沈默寡言?什麼時候,這個沈默寡言的學生,將劍術和魔法結合在一起,獨創了魔劍士?
那時她好像只是隨口稱讚了一句吧?那孩子就不斷的不斷的精進。
成為大巫師,她只在馬雅學院留了兩年,又開始各國任職的日子。這孩子跟著她從一個國家流浪到另一個國家,她只覺得煩,從來沒有回頭看看他。
她就是這麼任性,從來不為人著想。如果,是說如果…她回頭看一眼,稍微的…
照梵離的死個性,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但她不會經歷這樣的懊悔和「如果」。
末兒的哭喊像是在她耳邊迴響。那個擁有自己生前容貌的木偶。
頹下雙肩,她拎著梵離的骨匣,看著水槽裡的末兒,「妳能保證…永遠屬於他,而他永遠屬於妳嗎?」
末兒驚愕了一下,拼命點頭。
她打開了水槽,溼漉漉的末兒不知所措的看著夜歌,眼光不斷瞄向倒地的梵離,哀求著,「讓我看看主人怎麼樣了…」
「他的腦被我破壞了。」夜歌疲憊的回答,「行為舉止會有段時間像小孩子。妳…還是要屬於他嗎?」
「無所謂!只要主人跟我在一起就好了,沒有關係!」末兒跪著哭求,「請不要摔碎主人的骨匣,我願意代他死,求求妳…」
哼。蠢學生做的蠢玩具,真是兩個沒救的東西。
末兒原本就是作為骨匣的存在,核心是能夠當拓體的金剛鑽。所以夜歌扶著她的臉,將自己的靈魂顏色拓印上去…然後把梵離的骨匣扔給她。
「妳以後,就叫做逢末.夜歌。」夜歌所有的疲憊都一起湧上來…內在的。「也不要再叫他主人了…叫他徒兒,他會比較高興。如果妳真的那麼愛他,愛到什麼都不要也都沒有…應該不會在意這樣的頂替吧?
「我只要求一件事情。永遠看守他,不要讓他出現在世間引起災難。妳能用自己的核心發誓嗎?」
末兒呆了一會兒,將梵離的骨匣吞進肚子裡,神情堅毅的回答,「我發誓…我發誓絕對不讓他離開!」
「好吧,」夜歌在地上畫著繁複的傳送陣,「我的蠢學生就拜託妳了。」
在傳送的過程,夜歌自言自語著,「結果,心腸變得這樣軟弱啊…這樣是可以的嗎?算了,反正我是任性的傢伙,無所謂。」
煙霧散去,她和被關在永冬城地下陰溼牢獄的烈默默相對。被邪惡咒文鐐銬束縛的他,已經完全不成人形。
喜歡這篇文章請給蝴蝶稿費(留言)或是給一個大大的讚喔~(<ゝ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