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愛!」大概五六歲的小女生抱著希罕的砂兔喊,哀求的看著爸媽。
「好可愛!」大概二十上下的美女看著精巧的珠寶項鍊喊,哀求的看著身邊的男人。
「好可愛!」大概十四歲(肉身)的少女大巫師對著乾縮蠑螈喊,哀求的看著攤主,看似楚楚可憐實則凌厲萬分的殺價。
…同樣是女性,差異性為什麼這麼大…?
「小姑娘…」跟乾縮蠑螈神貌相似的攤主鎮靜下來,發出夜梟似的笑聲,「妳有沒有術士或藥師執照啊?這是很危險的藥材,得有執照才能賣啊…」
老娘現在怎麼會有見鬼的執照?!夜歌心底破口大罵。但她按耐住脾氣,讓目光更無辜得閃閃動人,「老伯伯,人家真的好喜歡…賣人家啦,好不好?」
人老成精的攤主快速打量眼前這個小女孩,已經有了盤算。看起來樸素,但衣料上佳,靄靄含光的祕銀別針,和高貴的氣質…這一定是錢多人傻,喜歡奇怪玩意兒的小肥羊。
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得擔干係,所以這個價格…」他比了兩根指頭。
「二十金?」標價明明標著兩金,這老頭居然提高十倍!
「兩百金。」沒想到攤主比她想像的還狠。
「嗯~老伯伯,你怎麼這樣哪,人家沒有那麼多錢…十金好不好?哎呀…人家好想要…」
「不行不行,頂多一百九十五金…」
他們那廂你來我往的廝殺,烈的雞皮疙瘩是一層又一層的疊加。沒想到會親眼看到尊爵不凡的大巫師殺價…連「撒嬌」這種特殊性別天賦都用上了。
烈在蹲著的夜歌背後站定,睥睨的看著攤主。
宛如雪崩般的強烈危機感,席捲著狂風暴雪而來,讓人寒徹心扉。
會被殺!不賣的話…絕對會被殺。
「送…送妳!不用錢不用錢!」攤主四腳並用的想爬開,卻沒想到那個要命的聲音低喝,「站住。」
他馬的他居然就僵在原地趴著!連根指頭也動彈不得!
那個恐怖的化身卻走過來,拎起他的衣領,幫他拍了拍灰塵,在他掌心放下兩枚金幣,托著少女走了。
握著金幣,兩眼一翻白,攤主昏倒了。
「他說不用錢你還給他錢幹嘛?」被拖走的夜歌非常不滿。
「…我有。」
「省一點是一點兒啊!你個敗家子!」
「拜託妳不要太無視規則啊!」烈突然發脾氣,對她怒吼,「無規矩不成方圓,就算妳以前是大巫師也不要太沒規矩了!沒有執照本來就不該購買危險藥物!」
糟了。忘了她是女生…就這麼對她吼,這…萬一把她惹哭,怎麼辦…
「忍很久了是吧?」夜歌扶額嘆氣,大模大樣的指著他,「有話就說啊,憋著誰知道啊?雖然我早就知道啦…但別人不會像我這麼聰明機智,善懂人意啊笨蛋。遵守規則很好啊,知道無規矩不成方圓,稍微誇獎你一下好了…」
她點了點烈的胸膛,「可是過度拘泥可是很容易被不遵守規則的人欺負,這樣也沒關係嗎?」
「…沒關係。」他繃緊臉,「絕對,沒有關係。」
「你大概出身良好…王室中人吧?」夜歌欣賞著瑕疵很少的乾縮蠑螈,「大概不是長子,但是個性公平正直,所以老爹想跳過幾個哥哥把王位傳給你,對不?但是信守騎士教育的你,卻因為王國魔法師的預言,乾脆逃走了,避免不幸的宿命,對不?」
完全命中。
「妳、妳為我占卜了?」烈難以置信的問。他龐大不祥的宿命,只要有點占卜天分的法師都感覺得到,但要占卜到這麼仔細,非要得到他的生辰和真正名字才行。
難道大巫師厲害到這種地步?
「這根本不用占卜好不?」夜歌深深嘆口氣,「這是很普通的推理,懂嗎?一個普通的流浪魔劍士,不會有那麼周延的禮儀。簡直是內化成本能的禮儀,只有馬雅學院或王室才會這麼講究。但馬雅學院軟腳蝦很多,卻不會收劍士。
「你的手滿上舊疤,可見是從很小就開始訓練,加上那種不知變通的嚴守規範,也只有騎士團教得出來…但更多的是你的本性。
「能夠相信到毫不猶豫的逃開,那只有各王國魔法師的金字招牌才可能。可你的性格卻缺乏一種強烈的篤定,王儲通常會有的篤定。所以你一定不是國王第一個孩子…
「而且你花錢太大手大腳了!一眼看中的絕對是好料子好東西,一點殺價的本事都沒有!」
她叉腰昂首,「我有說錯什麼嗎?」
「…沒有。」
雖然不是占卜,但大巫師的確非常非常厲害!
「還有什麼想說的嗎?」她得意洋洋的撥了撥自己的頭髮。
他仔細想了一會兒,「…可能的範圍內,請盡量遵守法律和禁律吧。」烈很誠懇的說。
夜歌一滑,差點沒站穩。她有種深沈無力的挫敗感。為什麼她要跟本質和牆壁沒兩樣的傢伙旅行…
抬頭想發怒,烈的眼神卻很認真,她不知不覺就氣餒了。她尊重認真的人,就算是這種不知變通的傢伙。
因為她就是個認真過頭的傢伙。
「考執照…就是拿那張紙出來秀,不用進取是吧?」
「不,這只是…」
「對啊。」夜歌打斷他,「百年前我就拿到術士和法師的執照,而且進階成大巫師,現在還在不斷學習中。你覺得我有執照資格沒有?」
烈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
夜歌真覺得有點疲倦了。對這種人連唬弄他都覺得有罪惡感…還得極盡所能的唬弄。
「…我買這類東西…」她有氣無力的揚了揚手裡的乾縮蠑螈,「再也沒有任何問題了吧?」
「沒有。」沈默了一會兒,「但是,妳打算用在什麼地方。」
「溶屍水之類的吧。毀屍滅跡很好用…當然不只這種用途!你不要用那種譴責的眼神看我!」
下午夜歌就不出旅店了,她滿臉疲倦的說,她需要光合作用一下,就待在陽光下冥思。
大巫師事實上是植物那種東西嗎?烈發現,他不敢想像夜歌會是什麼花…一定很可怕。
他們即將要橫渡沙漠,現在就在沙漠邊緣的黃沙鎮暫時停留。目的地…不是他不知道,連夜歌都不太清楚。雖然她知道愛麗的生辰和真名,一來限於她跟肉體統合不足,二來…愛麗已經是魂魄,很難占卜了。
其實,他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要跟著她。就算夜歌把大巫師的所有記憶的想起來,未必能幫他解除宿命…說不定她會說,關我啥事,管你的。
然後又把自己的命拼掉這樣。倒不是悲天憫人,而是…她沒辦法放棄解謎的樂趣。
有沒有辦法一口氣消滅整個大陸的惡魔呢?太有趣了,試試看吧!會把命拼掉?啊,沒差,沒死過哩,試試看吧。
成功了啊!看我是怎樣驚世絕艷的天才啊!死掉了?變巫妖了?可惡…我偏不要屈服,能夠撐到什麼時候呢?反正不會髒,過程也是很有趣的…
跟她旅行這麼段時間,已經很能了解她了。
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保護。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吧…
反而是他,越來越難受。
的確,這只是他命定者的軀體而已。但他一直勉強壓抑的封印卻在跟她一起旅行後,越來越猖獗,往往會有忍耐不住的暴怒升上來…對這個脫軌失序沒有規範的世界,有著強烈的破壞欲。
離開她吧,躲開她吧。反正她一個人也可以…
慢著,真的可以嗎?
夜歌那種無視禁律的個性,為了生存和尋找愛麗,很有可能變成:
術士盜匪(竊盜山賊詐騙三合一)→夜歌盜賊團→夜歌傭兵團→奪取某國→奪取整個大陸→→→→稱霸宇宙(之類)。
起因可能會很小,比方說某個王國圖書館拒絕她的拜訪…
到最後就不可挽回了!
胸前一痛,啪的一聲大響,低頭看到夜歌狐疑的眼神,「…你在想什麼怪怪的事情?」
「…我會一直陪妳旅行。」並且監督妳,以免發生後悔莫及的災難…
「你小鬼在說啥啊?!我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別用那種眼神看我!靠妖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