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很熟悉,但又很陌生。明明是他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家。
只有樹梢的月一如既往,沈默的、冷淡的俯瞰著。什麼都看到了,卻也什麼都不言語。
馮家上下已經亂到累了,老爺太太回去休息,二郎的院子只有個打瞌睡的婆子看院門。三郎毫無聲息的翻過牆,大踏步往前走。像是一陣風般掠過,丫頭嬤嬤看到他如鬼似魅的神態,嚇得摟在一起發抖,竟連聲喊都不敢。
他就這樣登堂入室,裡頭只有二嫂和一個小丫頭服侍剛醒過來的二郎吃藥。
二嫂尖叫,「你這敗壞門風的東西…」還沒搞清楚怎麼了,已經被丟出去,那小丫頭運氣倒好,有二奶奶給她當肉墊,摔得不怎麼疼。
然後門關上,閂起來了。
屋子裡,只有雙生的親兄弟。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二郎隱隱覺得有些不妙,但還是打起笑臉,「三弟…」肚子一痛,差點氣都喘不過來。但這不是最可怕的…而是三郎從靴裡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在他的頸側。刃面貼得很緊,刺骨的冰涼。
三郎就這樣用單膝跪在二郎的胃上,慘白的連唇都沒有顏色,瞳孔卻像非常非常幽黑而明亮,跟匕首閃爍的刀鋒一樣。
按著二郎的肩,他語氣平靜輕聲,「男子漢大丈夫,妻受辱而不行為,無恥也。」他揚起拳頭,惡狠狠的招呼在二郎臉上。
二郎狂呼救命,力陳絕無此事,「你我兄弟,為何聽一險惡婦人挑唆?」
三郎笑了,卻更顯森冷陰寒,「二哥,我找到你私造的官服。」又是一拳揍在臉上。「二哥,你可別亂動。匕首可利著。」
無視二郎慘呼,他一面打一面問,「我不給你香巧,所以你把她騙去祠堂,是不是?二哥,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怎麼了…你別逼我動匕首。」
二郎鼻青臉腫,想掙又被頂著胃、按著肩。他今天又大虧了一場,一點力氣也沒有,看著三郎駭人的眼光,脖子還貼著冷冰冰的匕首,帶著哭聲求饒,「三弟,不過是個丫頭…哥哥賠你…哎唷!」這一拳打在鼻根上,又酸又痛,真的眼淚掉了下來。
「二哥,我不是要聽這個。」三郎的聲音很冷淡,沒有絲毫火氣。
「我說我說!」吃打不過,二郎喊了,「那丫頭不識抬舉,裝模作樣的不肯,這才打翻了火燭…我只是怕她叫起來…怎麼知道她不禁捂,就這麼沒氣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三郎住手了。而門外已經鬧起來,開始有人拼命拍門和撞門的聲音。
二郎卻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三郎像是在看他,又好像看透了過去。求生的本能爬了起來,他大喊救命,卻被掐住脖子。
三郎的簪不知道丟到哪去,披頭散髮的。眼神靜寂如死,表情卻很安寧…一點生氣也沒有。
「二哥,你我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先行一步,弟弟隨後就來。」
慢慢的、慢慢的加重力道。完全無視二郎的掙扎。
二哥,知道嗎?我就是這麼一點一點被掐死的。這種滋味,舒服麼?
這樣就好了,總算有個頭。你死了,我也死了,那就乾淨了。你的罪償了,我的恨解了。
再也不會讓你圖謀玷污我心目中最乾淨的那個人。我保全了她。
只恨那個門閂太不牢靠,太多人干擾了,來不及讓你體會我這些年萬分之一的痛苦。果然還是一刀了結你才是正理…
「三郎,三郎…進兒!」有人摟著他的胳臂,原本想揮開。但他喊…進兒。他渙散的眼神漸漸聚焦,看到既陌生又熟悉的大哥。
「我知道你冤!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大哥跟他搶著匕首,「你連我都不會欺負怎麼可能做下那種事!我知道你冤啊!你是冤的…你想想弟妹,想想啊!你成家了,不是一個人…」
他直勾勾的看著大哥的眼睛,除了淚光和慘痛,沒有其他雜質。
一個個看過去,父親、母親,他們罵,不斷的罵,但誰也沒敢看他的眼睛。
救我命的,是沒有血緣的姨娘。承認我冤的,是隔肚皮的庶生大哥。
「呵呵呵…」他低聲笑起來,「哈哈哈哈哈!」他聲嘶力竭的大笑,一路笑一路往外走。
誰也沒敢攔他。
披頭散髮肌雪顏花的麗人,如顛似狂的拎著匕首的大笑,行於如雪月光下,秋桂無知的芳香四溢,卻讓氣氛詭艷淒厲起來。
等芷荇知曉消息趕來時,三郎已經不知所蹤了。她根本不在乎馮家其他人對她辱罵或威嚇,實在太煩人,她乾脆的把廊柱徒手刨了一下,就安靜了,問什麼答什麼。
她以前總是防著的。總覺得不要露出武藝才能有個最後的提防。現在三郎都丟了,她想不起來要防什麼和防誰。
但怎麼樣都找不到三郎。
她緘默的想想,然後令吉祥和如意把人都帶回去,無視其他人的瞠目結舌,翻牆上瓦,一會兒就不見了。
當初關了三郎一年的淒冷院子,依舊荒涼。她走進去,遍尋不獲的三郎,坐在木床的牆角,抱著腿,將額頭抵著膝蓋。
剛成親那會兒,他睡覺也是蜷成一團。
芷荇上了木床,跪著,俯身將他抱住。好一會兒,三郎才軟下來,靠在她懷裡放聲大哭。
-
喜歡這篇文章請給蝴蝶稿費(留言)或是點一個大大的讚喔~(<ゝω・)♥
分享好看的故事,請直接分享文章網址喔,勿將文章複製貼到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