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對小夫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三郎泰然自若的帶著那個鮮明的巴掌印,去了城南的墟市--京城最高檔的鬥雞場就在這。
只能說,人正真好。挨了這麼重的一巴掌,浮起紅痕了,卻似雪落飄零紅梅,不見狼狽,反而有種哀戚的楚楚感。偏偏三郎神情淡漠,只有對著芷荇時,才如春雪初融似的溫笑。
站在肌雪顏花的馮知事郎身邊,面嫩清秀的馮夫人應該被壓得毫無顏色才對。怪就怪在這兒,論五官輪廓,馮夫人真的拍馬不及馮知事郎。但她清秀得有些平淡的面容,像是畫的筆骨,真正填上的卻是鮮嫩嬌柔的顏色和氣韻,正是芙蓉極盛時,一麗一妍,相得益彰,真真讓人目不轉睛。
所以那個巴掌印特別鮮明。
講真的,寧願摸老虎屁股也別惹這對心眼兒太多的小夫妻。事後皇后追悔莫及,卻悔之晚矣。
出門之前,芷荇把吉祥叫來交代兩句,全留園鎖門放大假,馮家僕傾巢而出。荇兒都願為他出氣了,三郎當然以妻為尊,也讓吳銀去把雀兒衛的頭頭喊來面授機宜,心安理得並且公器私用得非常理直氣壯。
三郎和芷荇只負責散心和亮巴掌印。流言之快之速,令人難以想像。從一開始的「皇后跋扈令人掌摑馮知事郎」,扭曲了幾百手以後,變成「皇后強迫未遂,怒甩了馮知事郎耳光」。
當然,最後的版本更八卦更戲劇化更狗血。想想啊,皇帝寵愛馮知事郎歷久彌新,連馮知事郎成親後依舊榮寵不衰。當中被陷害坐了幾個月的牢,還被逐出族譜…馮夫人的大哭喪,準備同生共死,大夥兒印象還深刻著呢!
根據最新情報,皇帝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人家皇帝還是護著的。馮夫人不用說了,兩口棺材都備下了,大哭喪轟動一時,說書段子到現在還是熱門著呢。
這皇后還真是…聽說為了見馮知事郎,硬闖御書房呢!嘖嘖…
在流言傳得越來越扭曲、越來越聳動的時候,三郎和芷荇攜手逛鬥雞場,繳了兩個錢當作沒白看,結果還贏了十文錢,兩個人都笑了。
原本三郎還怕芷荇看那血花四溢的場景會害怕,沒想到她噗嗤一聲。
「…我總覺得女人會怕血是件奇怪的事情。」芷荇含蓄的說。
「怎麼說?」三郎覺得女子嬌脆,看到血哪有不害怕的?
芷荇在三郎耳邊輕語,「一個月要流七天的血,若看血就暈,一個月可要昏倒好幾天啦。」
三郎臉都紅了,瞋怪的拍了她兩下掌心。「傻大膽,什麼話都敢說。」拉了她去看籠子裡的鬥雞,沒想到說得頭頭是道,什麼趾藏刃、翅塗芥,怎麼樣的雞鬥性強,根性好,要怎麼餵怎麼調教,有鼻子有眼的。
「年紀小小就來賭鬥雞?」芷荇偏頭看他。
三郎低頭輕笑,「…小時候我最小氣,輸個幾文就一整天不開心。後來就很不喜歡賭,贏了高興只有一會兒,輸了卻要生氣一整天。那時候只喜歡養,別人覺得不好想淘汰的,被我養得打遍天下無敵手,這我就很開心。」
「其實我最想養鷹,可家裡不准。沒辦法,只好養幾隻鬥雞過過癮。」
後來又拉她去看蹴踘,一時技癢,三郎也下去小試身手。看得出來已經生疏,但麗人如玉,眉眼含春,還是獲得滿堂彩。最後鬥雞賺的那十文錢添了點,買了個彩踘回去,三郎笑著說要教她。
像是少年無憂無慮的馮三郎,穿過了時間長流,帶點羞澀朗笑的,牽住她的手。
今年節氣遲,臘月還是濛濛細雪而已,三郎打傘遮著他倆。靠得近了,誰也沒被雪打寒。
食罷浴後,三郎堅持她在床上坐好不動,掏出一塊紅蓋頭幫芷荇蒙上,眼前只有一片大紅。
「那時…我只用手掀了紅蓋頭。」三郎的聲音有點歉意,拿著秤桿將紅蓋頭挑起,芷荇抬頭看他,他也溫柔的回望。
對的。紅蓋頭要用秤桿挑起才對。表示新郎對新娘稱心如意。
「…這種事,還有後補的啊?」芷荇覺得鼻酸,強笑著低頭。
三郎抱著她,久久無言。一年了。覺得好短,短得像是昨天才發生。又好像很長,長得已經如此一輩子。
「我給妳交代。」三郎在她耳邊輕語,「我這生都交代給妳。」
芷荇終於被三郎弄哭了。
至於這個後補的洞房花燭夜意趣如何,瞧這對小夫妻都如敷胭脂,姿容潤澤,大約可略知一二。
一直兢兢業業、勤勉有加的馮知事郎,頭回想裝病不早朝。最後是芷荇惦念著他的藥膳,硬下了床,三郎只覺得娘子一離被窩就冷得慌,才無精打采的起床穿衣,懶懶的用了早飯和藥膳,才嘆著氣離家了。
後來他才覺得沒裝病真是明智的選擇,要不怎麼聽得到讓皇后灰頭土臉的大八卦。這個流言後座力之強,真是始料非及,之後的發展完全逸脫常軌。更因為處置了幾個不肖后族子弟,差點醞釀成了廢后風波,著實熱鬧了好一陣子。
從頭到尾,他都是看起來最無辜的那一個,樁樁件件都牽扯不到他。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如此…流言也如此啊!
三郎頓悟了。
不得不說,這開啟了三郎為官的一個新視野,讓皇帝非常欣慰,很美的把這歸諸於自己的潛移默化,狼狽為奸時也有個表面正經嚴肅的掩護和搭檔…事實上,應該是芷荇的啟蒙,但是皇帝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承認。
只是這對諸相百官乃至於太后皇后等後宮妃嬪,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