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月 之五十

雖然京城馮家一門兩探花的美夢被不知好歹的三郎夫妻擊碎,但跨馬遊街時的萬人空巷,又讓京城馮家上下族人又有幾分底氣。

這個萬人空巷人人爭睹,自然不是為了兩個鬍子都花白了的狀元和榜眼,完完全全是衝著艷若桃李的新科探花郎去的。

肌雪顏花的馮知事郎已是絕色,可惜之前太冷,當了欽差之後煞氣日重,生生損了三分顏色。沒想到他的雙胞胎哥哥比他還美得多…

只見馮探花郎述,肌膚晶瑩如白玉,和馮知事郎進相似的五官,卻透出一股漾然如百花爭春的和煦,據說大病初癒,頗有腰瘦不勝衣的楚楚感,別出一種風流嫋娜。

撇開其他不講,這京城馮家真不知道怎麼生出這兩個鐘天地之靈秀到極致的美郎君,說起來年紀都二十好幾了,卻都還保持著十七八風華最盛的模樣兒。

妙得是,明明長相一模一樣,氣質卻迥然不同,只能說陽春白雪,各有擅場。


可惜原是白雪的馮知事郎已經成了冰山閻羅,這陽春花繁的馮探花郎名正言順的成了京城第一麗人,沒得比個上下了。

京城人最喜歡八卦,連睹坊都開賭盤了,就賭皇帝會不會如馮知事郎般一見傾心,成就另一段榮寵不衰的「佳話」。

但這賭盤卻大爆冷門,也讓一堆等著看熱鬧的諸相百官跌了滿地眼珠子。

其實皇帝也沒做什麼,甚至可以說正常得過分。他對狀元榜眼探花一視同仁,一起免試進了翰林院,直接從七品翰林編修郎幹起…坦白說,對於一個新科進士來說,這是個很高的起點了。

怎麼說呢?因為「不入翰林,無緣諸相」。在大燕朝,翰林院直屬皇帝,等於是皇帝的秘書群。三郎幹了這麼多年的知事郎,事實上還是屬於翰林院。只編修郎是留在翰林院辦事,知事郎隨皇帝身邊謄寫,官階是一樣的。

但隨皇帝辦事,總是比較容易入皇帝的眼,品行只要沒有重大瑕疵,往往會被外放累積資歷,然後回京城為實事官,才有機會成為諸相之一。

可政德帝榮寵馮知事郎,百官雖嘖有煩言,言官時不時找點麻煩,卻沒有真正對付三郎,就是因為皇帝從沒打算把三郎外派累積資歷,欽差御史看起來威風,事實上還是個臨時暫職。之前有馮家舊事的污點,之後更被逐出族譜。雖然後來皇帝新賜了堂號,但在士大夫眼中看來不啻一床遮羞布,世家豪族壓根不承認,依舊認為三郎不過是個德行有虧、以色惑君的佞臣,不足為患。

若不是皇帝發作馮知事郎,也沒人想真的挑事兒。

但馮二郎述就不一樣了。

馮二郎才名在外,又是京城馮家長房的嫡長子。品行純白無玷(外表上),皇帝想用他(不管怎麼用…),明顯都是對皇帝比較有利,完全可以順利的照正常程序,將來定然封侯拜相,成為皇帝的臂膀,百官也無可挑剔。京城馮家因此水漲船高,直上青雲,宛如板上釘釘的事情。

誰承想,好色荒唐的皇帝竟然對美豔風流的新科探花郎冷淡如斯,連正眼都沒多瞧一眼,依例安置。對越發煞氣的馮知事郎恩寵依舊,那個暫時性的欽差御史就沒卸下來過,而且隱隱是御書房諸官議事的頭兒。

就是處置太正常,所以才顯得非常不正常。

若是馮二郎接受了這個任命,或許能平安的累積資歷升上去…但他連「李代桃僵」的破主意都思量算計過了,哪裡能夠忍耐慢騰騰的熬?所以會投向襄國公的陣營,在翰林院只待了兩個月,就轉到戶部任江蘇長史(六品官,主管江蘇稅賦)。

既然得不到君王的寵愛,那襄國公也是一樣的。自然的,被襄國公「寵愛」也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

但他能忍。

因為他很怨、很恨。他覺得一切都是三郎的錯,都是三郎擋在他前面,他才會碌碌無為至今。三郎殺他沒殺成,一定在皇帝面前進了讒言,所以皇帝才會對他視若無睹。

他急切的想要證明自己比三郎強,急切的想要得到足以處置三郎和芷荇的權位。已經沒有時間慢慢來了…他再也無法忍受看到三郎漠然的步入已成權力中心的御書房,他永遠沒有希望踏入的地方。

連帶的,他也恨上了皇帝,那個有眼無珠的東西。這也是為什麼他明明知道襄國公種種不軌之心,還是自願投入他門下的緣故。

棺材是裝得是死人,不是老人。太后和皇帝的爭鬥,鹿死誰手未可知呢。

所以他放手一博。反正富貴險中求。

「明明是個坑,他還跳得這麼愉快自信。」芷荇感嘆,「會考試不見得腦袋就不殘…只是殘在什麼部位而已。」

三郎淡淡的笑,微微有些殘酷。「襄國公一生謹慎,最終卻因美色露了缺口…豎子不足與謀,他偏偏納了馮述。」

芷荇噗嗤一聲,「馮述馮二郎可得意著呢,還半路攔我的馬車。」

三郎變色了。看他這麼緊張兼憤怒,芷荇趕緊說明,「沒出什麼事…大庭廣眾呢!只是隔著車簾拜見,跟我炫耀他已經是六品戶部江蘇長史。我只是把窗框刨穿了,他就嚇得落荒而逃…就今天的事,我沒瞞你!」

沈默了一會兒,三郎神情終於比較放鬆,「…我多派幾個侍衛給妳。」

芷荇眼神有些輕蔑。用膝蓋想也知道,三郎這麼嚴謹的人,不會去動皇帝的暗衛,頂多就是那些出身市井江湖的雀兒衛。那些人的身手…

「打不過我的人就免了。」她很乾脆的回絕,「還不如我們自家人老實好使。我沒那一位好耐性,天天舉起拳頭調教那些地痞無賴到聽話服貼。我每天的事情可是很多的,有那時間,我不如多裁幾件衣服給你。」

三郎的臉色柔和下來,輕斥著,「早跟妳說過,家裡又不是沒有人,真擺弄不來,僱幾個針線人也行…咱們手頭又不那麼緊了。」

是沒錯。芷荇承認,欽差御史的津貼真是肥得滴油…代天巡狩咩,雖說應該,卻沒想到多到讓人傻眼,直追宰相的薪俸。

「你不知道我?我是天下第一妒婦。」芷荇自嘲,「你別想有福氣穿別的女人做的衣服了…連壽衣我都親手裁給你,信不信?」

三郎笑了。只有芷荇看得到、美得宛如三春齊臨,百花爭豔的美麗。

「別人裁的壽衣,我穿了也死不瞑目,妳信不信?」三郎反問。

芷荇望著他的臉發呆了一會兒,心裡很感慨。這傢伙…越來越不老實了。把人電得頭昏眼花,誰能說個不字?

「別這麼笑了…你說什麼都是。」芷荇無奈,「為什麼你不長得讓人放心些呢?這樣我壓力多大啊…」

瞅著越發清潤溫芳的芷荇,三郎輕輕吻著她的臉,含含糊糊的回,「彼此彼此。誰知道當初娶來時還覺得擺在家裡挺安心,結果一天天越讓人擔心…」壓低聲音,三郎有些嘶啞的說,「莫非將妳太滋潤了…」

果然非常不老實!芷荇惱羞的捶了他兩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臉都飛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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