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居的日子過得頗快,越來越逼近狼鬼叩關的日子。
這些姥姥們大半是犬封族的,話題都繞著這個轉,手裡不停的縫製著奇異的戰袍。
我也因此聽了很多別處聽不到的故事,和學會縫製這種戰袍。
據說犬封和龍鳳本有嫌隙,龍鳳被選為靈獸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雙方打起來,戰況慘烈,吉量城的修築,也和戰爭有關,這是個戰略要地。
戰況最緊的時候,吉量城差點被攻破,犬封竭盡全力,男丁幾乎都死光了。是柴太君擦乾眼淚,撿起戰場上殘破的劍,號召全城女人死守,一直撐到援軍來到。
「那場真是打得驚天動地…連神人都動容了。」城主奶奶嘆氣,「怨氣直衝雲霄哪…這戰過後,神仙出面和解,這才指定各自扶持人類氏族定勝負。」她輕輕搖頭。
「戰後柴太君成了吉量城主。」柳奶奶接著說,她低下聲音,「別瞧她現在這樣兒…她可是有大神通哪。她當城主的時候,祭祀四方鬼神,也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麼狼鬼…」
「那些狼鬼還不是咱們祖宗?」城主奶奶有些不開心,「是我們這些後輩無能,才讓祖宗失去理智,百年就來攻打吉量城…」
「哎唷,小紅,妳做什麼多心了?」柳奶奶忙著說,「五六千年了,誰拿他們有辦法?我也不是派妳不是,妳那麼多心眼做什麼?」
城主奶奶噗嗤一聲,「阿柳,妳急什麼?我又不會翻臉揍妳。」
「可難說,妳這爆炭,神仙都敢揍,我可吃不起妳的拳頭。」
大夥兒都笑起來,我也跟著笑,低頭繡著戰袍。
其實我不該做這個,這可是犬封的特權。百年叩關,早就成了個慣例。家族的女人照例要幫族裡男人縫征衣。唯一的例外,就是替外姓的心上人縫製。一但收受征衣,也差不多算是訂婚了。
我也煩惱過縫製征衣既不合我的身分,也不合禮數。但郎先生的堂兄弟姊妹跟著他來玩過幾次,小堂妹大發嬌嗔,說爹娘不許她縫征衣給郎先生,郎先生只是淡淡的笑,「我用不著征衣。我不是犬封的人麼…也只是來幫忙的。」
從那時候起,我就決定幫他縫征衣了。誰管身分和禮數呢。
雖然他幾乎都不提,但相識這麼久,我也該明白一些。他對犬封感情深厚,但礙於規矩,被放逐出來。他這樣照顧堂弟堂妹,犬封有什麼要求,他都不推辭。
但到吉量城卻還是保留完整的人身,一點印記都沒露出來。
郎先生雖然溫和從容,但骨子裡有很倔強也很柔軟的一面。
當我縫製完畢,正是最冷的時候。沒有下雪,北風吹得極緊。即使在幻境裡住著,還是得燃上大火盆,離遠點就冷得發抖。
郎先生進來,拂去肩上的雪,我才知道是屋子裡沒下,外頭已經開始飄了。
我忐忑的將摺好的征衣遞給他,他笑著,「妳也多保重點。妳縫給我的衣裳已經穿不完了…」展開一看,他的話就停了。
這是穿在戰甲裡頭的征衣,我也似懂非懂。好像妖族的戰甲不是全身的,只保護了胸口和後背。所以縫製的征衣不但要用妖力紡織,還要縫繡各式各樣的護身符與護咒。
布料是城主奶奶送我的,但針線是我自己的針線。這當然比不上犬封女人縫製的征衣…但別人有,郎先生不能沒有。
他看著征衣發愣,好一會兒才苦笑出聲,「…我沒資格穿這個。」
我比較寧定了,心頭卻一酸。「郎先生,你比誰都有資格穿上。是我沒資格裁縫征衣…但你也說過,我們不是外人。」
一時之間,我們都沒說話。阿襄看看我,又看看郎先生,一臉迷惑。
「先生,你不會穿嗎?」她天真的問,「阿襄會,我幫你!」
郎先生笑了起來,眉間的陰霾散去。「我會穿。朱移,妳還沒見過我全副武裝吧?」
他對著征衣噴出一口妖氣,轉身就著裝完畢。
在人間行走,他遵守著人間的規則,穿著打扮都依足。但這回,他顯露了妖族化人的真正模樣。
烏黑的長髮無風自動,額頭有著奇異的刺青,眼中紅光閃動,似笑非笑的,氣勢驚人。雪白的征衣外,罩著淺金色的戰袍,手裡握著一個奇怪的兵器,五六根尖刺,放射狀的,不知道該說是什麼。
沒有狼耳,但他有條狼尾。
他懸空盤腿坐著,「既然穿了妳的征衣,哪,朱移,叩關時妳要到外城城牆觀戰了。」
「願您武運昌隆。」我笨拙的學著城主奶奶說過的,犬封族的祝禮。
認識這麼多年,我頭回看到郎先生露出真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