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恢復之前隱居的生活。
第一印象果然是不準的,相處過之後,才知道碁宿大人也沒什麼可怕的…個性雖然有些怪異,但也不是蠻橫無理取鬧之輩。初見面他會那麼兇橫霸道,實在是被郎先生氣壞了。
難怪碁宿會罵郎先生比九尾狐還九尾狐呢…他這個聰明智慧的天仙,卻被郎先生佈下的連環計和連環陷阱氣得暴跳如雷--被拐到地心和岩漿相見歡或去南極的冰天雪地和企鵝排排坐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經驗--被耍到這種地步,卻連郎先生的一根毛都沒看到,更不要談蛟靖的下落。
當然郎先生佔了地利人和之便,他熟悉人間,還有眾多狡詐朋友幫著眾手遮天,才讓碁宿吃了這麼大的虧…最重要的是,郎先生正經的只有一張臉皮,骨子裡促狹狡猾。他想耍誰,還真沒誰躲得過,即使是鬥帝君的天仙。
可憐碁宿大人惟修煉是命,哪裡玩得過郎先生。要不是顧道長吹牛的時候讓他聽見,換他玩場欲擒故縱,隨後追蹤,還不知道要讓郎先生耍到何年何月。
一知道真相,我不禁同情起這個可憐的天仙,莫怪他一動手就那麼狠。
但別的妖族可不知道。天仙是眾仙之首,更不要提碁宿大人打得少昊帝狼狽東逃,還是飛禽百官絆住碁宿,才讓少昊逃回國都,自此閉門不出。這件事情流傳已久,加上顧道長老毛病不改,又在吉量大吹特吹…害沁竹園的園主都嚇得逃回內城居住,你說還有什麼妖族敢來作客?
我倒是因此清閒很多,也漸漸習慣這種生活…說不定還鬆口氣。
與人來往固然好,但總是讓我很容易感到疲倦。我最喜歡的還是安靜的生活,只跟幾個相親的人相依。雖然我離私塾先生家小姐的歲月已經非常非常久了,但某些特質已經內化成我的一部份,我早習慣如此的生活。
現在我多少能操持一點家務,和阿襄忙來忙去,現在也教她一點針線…再來就是款待我們不能修煉的天仙大人。
碁宿大人不能修煉,就要飲要食要睡覺。雖然說需要的不多,還是不能沒有。只是我端著托盤到客房門口,發現早餐一點都沒動,還擱在那。
而我們碁宿大人呢,對著筆記型電腦噴出一口仙氣,同時和十三個人下棋。表情迷醉狂熱,唇角擒著一絲微笑,看起來很享受「大屠殺」的樂趣。
他這個樣子已經半個月了,對我說的話不超過十分鐘。當中絕大部份都在抱怨人類法寶雖然構思巧妙,但材質脆弱,動能粗糙原始,「連二十個視窗都開不了,能幹什麼呢?太差勁了。」
我已經打算把這電腦乾脆的送給他了。這玩意兒已經被他修煉得有仙器的味道。自從他把電池燒了,他就乾脆的重新鍛鍊過,現在靠的是仙氣驅動…我去哪兒生倒楣的仙氣?這台筆電恐怕只有他能用了。
喊了一聲,他沒理我。我正想擱下午餐,把冷透的早餐端走時,郎先生幫我端了起來。
「咦?碁宿大人在做什麼呢?」他探頭看了看。
「…玩網路圍棋。」我壓低聲音,「外面說話,別打擾他…他在跟十三個人下棋呢。」
「不用那麼小聲吧?」碁宿抬頭,「十三個人而已…小意思。小子,你還知道要回來啊?都進來說話。」
郎先生把托盤遞給阿襄,拉著我坐在碁宿面前。「大人正在對弈,七郎不敢打擾。」
碁宿輕笑一聲,「五嶽府君同我下棋,被我一陣快趕殺得大敗。他們特地去邀滿了一場百棋會,邀了不少高手,連南極仙翁都來了。」他傲然一笑,「懶得跟他們車輪戰,我一次跟這百位的所謂高手下。他們下的是明棋…」碁宿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我是盲棋。」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我棋藝低微,但還知道什麼是盲棋。就是只有報目數,但既沒有棋盤,也沒有棋子,非常考驗記憶力。
他居然一口氣同時下了百盤盲棋!
果然下十三盤盲棋對他來說輕而易舉,還可以聊天哪!
「大人果然厲害哪,七郎佩服。想必大展神威?」郎先生笑。
「還可以,三平九十六勝。」碁宿聳肩,「雷公棋品不好,炸了棋坪和棋子,拂袖而去。你呢?郎小子,你棋品如何?」
「還行。」他淡淡的。
「來吧,你來當第十四個對手。」碁宿微微揚眉,「盲棋行麼?要讓你幾子?」
郎先生想了想,「大人已經讓了十三盤了,七郎不敢請求讓子。」
一開始,他們下得極快。我只聽到他們倆在那連珠炮似的報目數。碁宿表情漸漸嚴肅起來,郎先生也微微皺攏了眉。
碁宿大人螢幕裡的視窗漸漸減少,卻沒有開新局。這不像他的習慣啊?他總是嫌這些小鬼太弱,一直都維持在十三個視窗。我想是郎先生給了他壓力,讓他沒再另開新局。
等剩五個視窗時,郎先生哎呀一聲,「糟糕了。」
「想渾水摸魚?門都沒有。」碁宿深沈的笑起來,「想用別個人的棋路打亂我?好好修煉個幾百年看看吧。」
然後他們開始下得比較慢了,等電腦所有視窗都關閉,郎先生搖頭,「可惜,可惜。」
「下個棋也這麼陰險狡猾。小子,你該不會是抱錯的,從狐狸窩抱來狼窩的吧?」碁宿獰笑,「少耍哪些心機了。」
「所謂兵不厭詐。」郎先生也跟著獰笑,「大人的托付,我已轉達蛟靖,令人不忍哪…」
「我對白癡從來沒有什麼忍不忍。」碁宿冷哼一聲,報了目數,「倒是你,這麼久沒來瞧瞧朱移…也不怕讓人拐了去?」
「這倒不敢有勞碁宿大人替我思慮這個。」郎先生淡淡的也報了目數。
「郎小子,你的防心術出現裂縫了。」碁宿嘲笑,「真要短兵相接?」
「富貴險中求啊。」
「修道中人有什麼富不富貴的。」碁宿報了目數,「這樣吧,郎小子,你和朱移跟我修仙吧。在人間這麼混,早晚混掉你的小命,還帶累朱移。」
「我不想去當看門狗。」郎先生回報了目數。
「頂多也是看門狐,怎麼會是看門狗?」碁宿嘿嘿的笑,「放心,我不會叫你們去看門掃地。這樣吧,我收你們當師弟師妹,平輩相交,如何?」
郎先生揚了揚眉,「不敢高攀。我們這種粗野半妖和妖人,不慣天界的規矩。」
「噯,你不為自己想,也為朱移想…」
「喂,拜託不要替我想!」我立刻插嘴。
「才不讓她去呢,」郎先生無畏的望他,「她想去也不會讓她去。」
「我沒有想去啊!」我大聲抗議。
但這兩個可惡的男人都不甩我。
碁宿睥睨的看著郎先生,先報了目數,「你能管到幾時?到她嫁人?」
「她要嫁也不會給她嫁!」郎先生飛快的報了目數。
夠了,我真的忍無可忍。霍然站起來,「你們要互相擾亂心思是你們家的事情!別拿我當因由!」
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我氣得一跛一拐的走出去,當天就帶著阿襄去城主奶奶家借住一晚,管他們倆有茶沒茶、有水沒水,會不會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