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語 之九 歸鄉(一)

之九 歸鄉

火爐上的茶壺沸騰,冉冉冒著淡淡的白煙。飄然和沈靜的雪融成一氣。據說今天是冬至,家家戶戶吃湯圓。

若是我一個人,就無所謂冬不冬至。但阿襄在身邊,就不能免俗。喝茶吃湯圓雖然有點怪,反正沒有人在意。

雙手合十,我將面前的這碗湯圓奉給阿襄,她就可以捧著熱騰騰的湯圓吃。這還是碁宿大人整煉過她的傀儡體,才讓她得回吃東西的權利。


看她一面吹涼湯圓,又迫不亟待的吃,我一面擦著她額頭的汗,一面囑咐,「吃慢點,慢點。別噎著了。」

「姑娘,好好吃。」她含糊不清的說,「妳也吃嘛。」

雖說金丹驅了邪氣延了命,我身體還是不見得多好。糯米製的食物我吃了還是不太消化。但還是陪她吃了幾個。

郎先生踏上前廊的時候,正好看到我們正在賞雪吃湯圓。

「有我的份沒有?」他含笑,拂去肩上的雪。

「有,有。」阿襄笑得一臉粲然,「很多呢,先生我去幫你盛呵。」就興沖沖的往廚房去。

「跑慢點,別跌了。」我喊著。

「老小子手段真是高明。」他挨著我坐下,「小阿襄越來越像人。」

我輕笑一聲,「這茶我只喝了一口,先給你吧。」將手裡的茶遞給他暖手。

「有什麼消息沒有?」他喝了茶,握著我的手,「天冷得緊,還坐在前廊。手都凍青了。」

我想跟他說,讓碁宿大人渾整一通,整個屋子都成了暖玉地板,冬暖夏涼,前廊風雪不透,哪還有機會受凍…但終究還是嘆了口氣,「一切平安。」

他點了點頭,接過茶壺親自烹茶。

當然我明白,他不是問我和阿襄、甚至沁竹園平不平安。自從碁宿大人在此住過之後,這偏院已經成了這片大陸最銅牆鐵壁的堡壘。別說眾生怎樣大規模的鬥法都打不穿,連人類的原子彈來個三顆也安然無恙。

當初碁宿大人飄然離開的消息一傳出,沁竹園的園主欣喜若狂,馬上撲回來,到處巡查,直接想闖進偏院…後果真是慘不忍賭。想想千年竹妖被打回原形可有多慘,連內丹都吐出來…他也不過是想過籬笆而已。

還是我隔著籬笆跟他說明如何出入仙陣,還叫阿襄把他的內丹還回去。原本大怒的園主一聽說是仙陣,馬上轉怒為喜。畢竟我們只是借居,走了以後,這偏院就成了他最堅固的堡壘,將來想潛修閉關,就不用花任何力氣,也不用到危險的深山野嶺。愛閉多久就閉多久,豈不快哉。

他非常大方的歡迎我們住下,愛住多久就住多久。將來他想閉關,客房得留給他就是了。

郎先生真正問的是,苗栗平不平安,島國沈了沒有。

自從碁宿大人走了之後,我們倆都憂心忡忡。想管轄他是不可能的,但他到底是我們的客人。真讓他弄垮了城市,沈了整個島,良心未免不安,多少生靈在那兒。他脾氣又不太好,個性古怪。雖說他一直憐愛生靈,不履地唯恐傷生…萬一哪個不長眼的惹到他…我不敢想像。

每天我都必看網路新聞,郎先生還刻意又弄了部筆電給我。天一亮我就擔心的翻新聞,怕看到什麼水災地震、海嘯颶風,或者是南國不該有的龍捲風或雷災…

幸好一天天的過去,頂多殺人放火(規模很小),沒任何「天災」傳出。

「萬一有,」郎先生想了想,「那也是劫數,就當應劫了吧。」

我不禁苦笑。郎先生對人類的情感薄弱,而我不同。我畢竟是人…曾經是。

他看了我一眼,端過阿襄的碗,「過年前回去呢,還是過年後?妳還是想回家吧?想給碁宿多點顧忌?」

「過年前吧…越快越好。」我淡然的說,「希望碁宿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稍微收斂是有…」

他皺緊了眉,「怎麼?」

我不答言,他卻變色了,「世宗那小子沒把我的話存在心底?」

不想正面回答,「我又沒出這院的籬笆,有仙陣在,誰進得來?總之我想回家了。」

他吃了一顆湯圓,卻發愣起來。「…妳見到世宗了麼?」

「沒。」我簡短的回答,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我不想妳見他。」郎先生斷然的說,站了起來,「等等我去好好警告他,有妻室的人了…」

「別別別,」我慌起來,趕緊扯著他衣角,「沒什麼事幹嘛惹大呢?裝不知道過去吧,就要回去了…」

僵持了一會兒,他坐下,「我不想妳見他…是因為,他…」郎先生為難了一會兒,「他和我面目有幾分相似。不管妳因此或喜或厭,我都會難受。」

老這麼任性啊,這個人。

「郎先生就是郎先生,」我輕輕的說,「不會有什麼分別的。」

他沒說什麼,只是又替我斟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