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曲 之九

烏羽沒有安慰她,只是接過篙,帶著遊完湖還順流而下,在午夜河旁的汐鎮打尖過夜,才逆流撐篙回去,一點也不費力。

沿途採了一大堆雜七雜八的野菜,他也沒說話,只是嫌汐鎮客棧一味的醬重油厚,吃著難受。

這麼一趟秋季蓬船之旅,倒是讓白翼的心情一整個晴朗起來。雖然說來幾欲落淚,但她本來是個樂天之人,分了心就不糾結了。


白翼的個性雖然不甚計較,大大咧咧,是個心寬的。但她對某些事情也很認死理,分寸不讓。十幾年投注的情感和努力付諸流水,她立刻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感情這件事情,她是死活不會去碰了。

現代一夫一妻制都千創百孔,在這三妻四妾的古代更不用自找頭破血流。明明知道怎樣的濃情蜜愛必定腐敗,又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她所有的情感都轉到廚藝和田園,看著手藝日益精進,田園日漸繁盛,非常有成就感。結識烏羽,完全是意外的收穫。難得有人這樣君子又這麼施恩不望報,人格非常值得敬佩。再說喜歡下廚的人自然也喜歡做給人吃,烏羽一直都很捧場,更讓她引為知己。

原本對人類失去信心的白翼,這才又有了點希望。

所以大妞兒的事情才會這麼打擊她。白翼畢竟不是當隱士的料,她也想結交幾個好朋友,烏羽不來的時候才有人可以說話談天。可大妞兒這樣等於打了她一個耳光,讓她沮喪不已。

她一生順遂,父母疼愛,朋友相親,又跟青梅竹馬耳廝鬢磨的長大,沒遇過什麼風雨。所以未婚夫一朝他娶,她才會這麼一蹶不振,以至於輕生。但莫名其妙來到這世界,一年多來吃了許多苦頭,她快速的長大,卻還沒看破人際關係的複雜和困難。

烏羽只是輕笑一聲,「朋友這種東西,重精不重多。既然妳看破了情關…」為難了片刻,「妳居然已經二十五了。這個年紀,想嫁也嫁不出去了…」

「…不是嫁不出去,是我不要嫁!」白翼漲紅了臉。

「也好。」烏羽淡然的說,「蹭飯不用怕被人趕出去了。」

若是換個人,絕對無法這樣淡然。但烏羽生在古老殺手家族,心性卻不適合當個殺手。但他願意從家業,到底是還把「宗族」擺在心裡,無可奈何。

他和白翼有點很相近,就是表面淡然好說話,事實上對某些事情非常執拗。他無奈從家業,就準備讓他這支就此絕嗣。從十二歲起,他就屢在生死之間,見遍了人性最貪婪腐壞的一面,讓他非常反常的維持一種精神上的潔癖。

但他畢竟是個凡人。是人就有群居的渴望,可他到今天二十八歲了,即將而立之年,卻沒誰過他極端潔癖的那關,成為他的朋友。

最啼笑皆非的是,讓他覺得高興,相處起來舒服的,居然是個女人家。

這是怎樣的一種緣法。

載著那一船野菜回去,白翼非常開心的大展身手。這回她煮的份量特別多,陶鍋滿滿當當,茭白筍滷肉,加上一些豆干豆皮,大老遠的就聞到香氣,讓人直咽口水。

蘆葦嫩心炒肉絲,清淡爽口,帶一絲苦味,卻那麼恰到好處的爽利。一鍋蛤蜊薑絲湯,在這樣乍暖還寒的初秋,再適合也不過了。

菜脯蛋、涼拌菜心。都是非常家常的菜色,卻是烏羽最喜歡的那種「家的味道」。

所以看到白翼只取了一些裝盤,他的臉馬上拉了下來。

果然白翼問著,「家庭小精靈…我是說,你的手下,在哪?菜要怎麼送過去?」

「…天天肥肉大鴨子養著,用不著!」烏羽怒了。

「飲食要均衡你懂不懂?」白翼瞪他,「反正又沒冰箱,煮都煮了,白放著壞了。請他們來拿…辛苦了。又要當侍衛,還得去弄船…沒事還得幫我餵雞清牛舍。」

人家可是堂堂高手!

烏羽忍痛讓出那些,桌子上的菜如風捲殘雲,連湯汁都沒留下。白翼的虛榮心獲得絕大的滿足,樂得去研究如何栽種茭白筍。畢竟野生種實在太瘦了。

但烏羽很不高興。因為手下交還陶鍋碗盤的時候,還敢眼巴巴的看著他。

看著空空的陶鍋,他氣不打一處來,陰側側的說,「你們敢倒了?」

手下很委屈,「旗主,您說什麼話來?我就搶到一塊筍子和肉。那些王八蛋像餓死鬼…」

「…肉湯呢?」

「屬下也只搶到半勺…」他的手下巴巴的瞧著他,「旗主,您看…」

「滾!」烏羽立刻趕人。

得寸進尺了這是…還巴望白翼做飯給他們吃哪?偶爾為之就算了,慣不得!

從菜園轉回來的白翼看到空空的陶鍋碗盤,咧嘴笑了,「小精靈…我是說你的屬下都喜歡嗎?那我再…」

「不行。」烏羽非常嚴厲的制止,「養刁了我的嘴就算了,可不能全養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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