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之十(完)
滿地的玻璃像是水晶般,倒映著夕陽餘暉。長春看著倒在地上透明純淨如琉璃的多肉植物,默默的想。
不知道這樣是否已經如她所願。
人類啊人類。大膽而鹵莽的操縱生死的人類,隨意侵犯神明領域的人類。用組織培養的方法,養出只能在無菌燒瓶中生存的…晶瑩美麗卻扭曲的植物。
在這個被強烈魔氣影響的領域,萌發靈智,卻隔著玻璃,日日夜夜悲泣著,希望早日速死的植物。
撿起迅速枯萎的多肉植物,卻感覺到她在微笑,然後消逝脆弱的生命。
滿地的玻璃像是水晶般,倒映著夕陽餘暉。長春看著倒在地上透明純淨如琉璃的多肉植物,默默的想。
不知道這樣是否已經如她所願。
人類啊人類。大膽而鹵莽的操縱生死的人類,隨意侵犯神明領域的人類。用組織培養的方法,養出只能在無菌燒瓶中生存的…晶瑩美麗卻扭曲的植物。
在這個被強烈魔氣影響的領域,萌發靈智,卻隔著玻璃,日日夜夜悲泣著,希望早日速死的植物。
撿起迅速枯萎的多肉植物,卻感覺到她在微笑,然後消逝脆弱的生命。
她親眼看著這個城市草創、成形,然後繁華。
建立都市後,人類聚居就會開始產生污染,不能移動的植物無奈的枯死,動物則多了一條遷移的選項。
但有些生物適應了下來,甚至在人類的城市裡活得很好。特別是些開靈智的眾生。
有的積極入世,混居於人群之中。也有的悄然靜默的生活,冷眼看著短命的人類。
也有些,非常仇視。認為人類是人間的癌細胞,甚至有很激進的主張。
夏天的時候,還在養育半魔化的天蛾幼蟲,大樓熱鬧起來。
其實大樓很少有空房子,幾乎是住了就不想走,明明是生活機能不太便利的地方…但還是有很多人一住就不走了,搬家潮往往發生在畢業季,外地的學生畢業了,才依依不捨的搬走。
原本長春以為是搬家潮,並沒有太注意,只是陣容實在浩大,才讓她納罕的探頭瞧瞧…
雖然很害怕,但天性很貓的老貓,下個月還是跟著使君子去魔界之門了。沒辦法,貓這種生物就是有這種可悲的好奇心,往往會被這個整死。他只是會說話,究底還是隻貨真價實的貓。
雖然木天蓼讓他嗤之以鼻,但是沒辦法抗拒逗貓棒,更沒辦法終止好奇心…尤其他又是隻愛看恐怖片的貓。
所以他又冒著生命危險跳上使君子的肩膀,照慣例成了松鼠尾形態。
不過使君子沒有勉強他。既然他不想說,那就不用知道。創校時,還是在遙遠的日據時代。這隻貓也跟學校同個年紀。
他並沒有什麼日本人台灣人中國人的分野…即使已經成為人類,他還是習慣植物的觀點。的確是1928年在此立起校柱,他還參與了部份設計。那時他來這島嶼已經有段時間了,在台北盆地是拔尖兒的高人。
知識和青春的味道很好,他很喜歡。所以他才幫著在風水上加碼,讓這個學校穩健的走下去,不要受到任何眾生不當的侵害。
農藝系上有個氣質非常棒的助教。
戴著金邊眼鏡,白襯衫、深藍牛仔褲、球鞋。很普通很平民的打扮,卻讓他穿出斯文瀟灑,面目不怎麼出眾,氣質卻極為奪人。
剛入學的小大一往往會被他電到…尤其是他溫雅的笑,有點疏離卻有點親切的,像是周圍的空氣都為之淨化,心靈也被洗滌過一般。若有似無的古龍水,香得那麼恰到好處,替他的氣質加分到百分之百,卻一點都不覺得娘。
自從外來種絕跡以後,長春渡過一個很清閒的冬天。
在中都,頂多就是陰天和細雨罷了,陽光還算是多的…偶爾會有寒流,對動植物來說影響其實不大。
經過幾個月的調養,無瑕復原了七八分…又開始每天接送飼主的規律。每次長春都會俯瞰著,越來越覺得人類不可思議。
初五祭禮時,白虎詫異了,「吵?有嗎?青龍那傢伙太沒用了真是…多令人熱血沸騰的聲音啊!人類真是太棒了,發明這麼多好玩的東西!引擎怒吼多刺激啊!尤其是兩車對撞的時候…哇塞!真是太精彩了~可惜車禍不是那麼常發生…我頂多能跟汽車賽跑不能引起車禍…」
…神靈的邏輯總是有些怪異的。反正白虎用不著擔心,祂很適應。
至於玄武…你就不要指望烏龜類別的神靈動作能有多快了,何況又沒有什麼危急事件。長春行完祭禮,玄武才剛把頭從殼裡伸出來,一臉瞌睡兮兮,肯定還沒醒。
每個月初五,長春會外出一趟。之所以選在這一天,並不是有什麼理由…只是容易記罷了。
她和第二道防線的四象關係有點類似同僚…雖然交集不算多。但對於生命悠遠到幾乎沒有盡頭的神靈與妖怪而言,時間感如此遲鈍,交集已經算很多了。
當初將他們招來,訂下契約的道士已經老死,但契約依舊沒有結束。他們勢必要看守著依舊是卵的上古魔種,但人間的信仰已經漸漸淡薄。
這天,天氣很好。入冬了,但中都的反應懶洋洋,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樣,藍天白雲,氣溫還有二十九度。
或許是,晴天總讓她心情非常好,所以純岳氣急敗壞的打電話回家,求外婆奶奶把他的筆記型電腦送去學校,她也不像以前那樣摔電話,只是淡淡的說,「你小學生?還會忘記帶便當?」
「是筆記型電腦!」純岳要哭了,「外婆奶奶!我馬上要用到…沒有筆記型電腦,兩分鐘後教授就會宰了我!」
一直都溫暖陽光的中都,終於有點深秋的樣子。幾場驟雨洗去酷暑的最後眷戀,開始有點寒意了。
長春如常的去照料重創未癒的無瑕,看到鬢邊樹葉敗落、面容憔悴的他,卻坐在陽台有氣無力的秋陽下,一針一線的縫著釦子。
「我說過,人類很會大驚小怪。」長春皺緊眉,「而且你不好好靜養,管這些雜事做啥?」
「欣怡不會發現的。」無瑕低低的笑,原本已經養出點顏色的他又因為這次重創而褪到毫無血色,「她很粗心,都沒注意到這些釦子快掉了。」
或許,最喜歡的是欣怡,宿命似的眷戀飼主。但他也非常喜歡、非常喜歡這個總是冷著臉孔,事實上心腸很軟的長春大人。
在她的王畿內,都能得到她的眷顧──遑論是什麼生物。她撫育植物,卻沒有驅趕昆蟲、蛇或小動物。只有在數量太過龐大威脅其他物種時,才會插手控制。
她眼神柔和的照顧同眷族的各色日日春,但也用同樣的眼神觀看著在蓮池嬉戲的魚群。甚至連人類都受到她溫柔的照撫,帶點惆悵的用平衡的環境,潤養這些或幼或老的人類。
雖然她永遠都不會承認,一直都是傳說中的那種「傲嬌」。
每天早上都會看到相同的情景。無瑕默默的跟在主人的背後,送她出管理室,張望了一會兒,才戀戀不捨的回頭,到長春這兒幫忙。傍晚也會張望著,等到主人回家,他又默默的跟在後面,一起回去。
「我幫你不是要你當雜役。」長春跟他這樣講過。
這個內向的花鬼雖然沁著魔氣,心地卻依舊是沈靜的植物,馴服柔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整天待在家裡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後來還是動用了眷族無所不至的情報力,買到了健康又新鮮的豬肝。年輕人嘛,體力好。略略補充,幾碗豬肝加上薑絲和蔥煮湯,就活蹦亂跳,比海鮮還生猛。
跟他們祖宗還真是像…她第一個撫養的孩子也是幾碗草藥和豬肝湯就一切解決…從風邪到肺癆。生命力無比強大,連最韌性的植物都自嘆不如。
「外婆奶奶,我一直很想問…」打開「冰箱」拿芭樂出來啃的時候,純岳遲疑了,「我們冰箱為什麼沒有插電?」
「因為只有殼是冰箱。」長春連抬眼都懶,「混什麼混?不是要遲到了?…不用看了,殼是我從垃圾堆拉回來洗乾淨,電線啥的都拔光了。」
…等等。那為什麼「電冰箱」還冷得結霜?
「不要問,很恐怖。」長春簡潔的說。
純岳鬼鬼祟祟的摸回茅草屋。背對著他的長春仰頭沐浴在朝陽下,一動也不動。他暗暗慶幸,千幸萬幸,額手稱慶…剛好遇到外婆奶奶在行光合作用的時候…
正在汲水的無瑕張大眼睛看著他,已經見慣這個花鬼的純岳早已不會尖叫,只是緊張兮兮的眨眼睛使眼色,豎著食指無聲的噓,屏聲靜氣意圖闖關…
「慢著。」長春緩緩的張開眼睛,聲音冰冷,「昨晚哪去了?」
「去、去同學家。」純岳訥訥的說,聲音很小。
「嗯~?」長春氣勢驚人的轉頭,雙眼冒出尖銳的兇光,「你同學家住在墳場裡嗎?身上沾滿了邪氣…還想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