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 之七

就在他剛升級到元嬰期的第二天早上,我們吃早餐慶祝。

他早就已經辟穀了,理論上我也應該是。但我還是習慣吃三餐──雖然只吃個幾口象徵一下。

所以他面前擱著一大盆花花綠綠的水果沙拉,我面前是一小碗粥和幾個花生米。這個古怪的習慣無窮卻沒跟我找過碴,讓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不過給他啥他都會吃,說起來是很好養的。


他一面吃著櫻桃,一面非常愉快的宣佈,「到了元嬰期,就有基本自保能力了。但一味苦修進步極緩,還是得外出歷練才是。而且也該去蒐羅些天材地寶,製丹或製器都要用到的。」

我點點頭,「我知道。你能御劍飛行了吧?昨天我瞧見你練了一個下午的飛劍。」

「妳瞧見了?」他很訝異,「我特別把飛劍練成透明的,妳怎麼瞧得見?」

我沒好氣,「你總不會沒事練吐口水吧?」

他很感動,「鸞歌,沒想到妳這麼注意我。」

我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我當然要注意一點,誰知道他會玩啥花樣整我。但他這語氣真令人痛苦。

火速轉移話題,「出門在外,總要多小心點。睡覺前記得刷牙,別挑食啊。」我隨意把我媽的那套嘮叨搬出來。

喝完碗底的粥,我抬頭,無窮沒跟我齜牙兒,說些有的沒的氣我。反而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看著我,像是我欺負了他,眼底還有點霧氣。

無窮自從那十天長到十五六歲,以後相貌就沒多長了。我說過我有點美感痲痹,不過我得承認他的確相貌堂堂,有股奇特的貴氣。他有些像電影陰陽師晴明那種俊美男子,帶點頹廢佳公子味道(尤其是氣我的時候),但更囂張更凝重些。我不在他跟前時,就板著一張死人臉,嚇得精怪奴僕連大氣都不敢出。

還真沒見過他這副怪樣。

我說什麼了?至於把這個囂張的喜憨兒氣哭嗎?

「…他還沒聽過這樣的好話兒。」眨了眨眼睛,無窮低聲的說。

跟他相處這五年,我漸漸有種隱約的疑惑。他的自我認知似乎很奇怪。雖然吃掉了本尊,繼承了所有的記憶和情感,但他很彆扭的沒有成為本尊。雖然很少,提到過去時都會說「他」,而不是「我」。

我有些訕訕,「這算什麼好話兒?而且你該說,『我還沒聽過這樣的好話兒』才對。」

「他是他,我是我。」他臉一板,「我是無窮,可不是陸修寒。」

「你本來叫陸修寒啊。」我感嘆。

「他叫陸修寒,不是我!」他惱怒了。

我舉雙手投降,彆扭個什麼勁兒。「是是,無窮先生。你要打包行李麼?幾時走呢?」美好的自由就在眼前,我不禁開心起來。

他外出修煉,我剛好在家過段自由又清靜的日子。想想看,可以合理合法擺脫這魔頭,多美好啊!

「要。」他不知道為啥開心起來,「記得幫我把牙刷和青鹽收進行李裡。」

…敢情還要我幫他收行李?為了未來的幸福清靜生活,我任勞任怨的幫他收拾雜物,他自己去擺弄自己的瓶瓶罐罐。

其實修仙也沒什麼不好,有許多稀奇的法寶,比二十一世紀的科技還超前,歎為觀止。那個神仙版開心農場就不提了,我最欣賞的是種儲物系列。有時候是手環,有時候是戒指、袋子。

那簡直是小叮噹四度空間袋啊。當然容量大小就不一定了。有的極大,可媲美四行倉庫,有的比較小,也有房間般的容量。我跟他外出採藥都是用小的儲物袋,對這我有點不滿,我還是覺得拿藥籃才夠神仙,卻被他很無情的否決,還嘲笑我沒見過世面,連儲物袋的珍貴都不知道。

他大言不慚的說,他剛來大明的時候,有群不知死活的修道人找他碴,覬覦他的飛劍,偷雞不著蝕把米,讓他青天白日的徹底搶劫,法寶飛劍都讓他搶個精光,連儲物系列都沒放過,只留一身衣服。

…真是蝕了好大一把米。

我一面感嘆,一面幫他收拾衣物和雜物。他也給了我一個儲物戒指,但我用得不太準,常常要拿符咒拿到硃砂,想拿衣服拿到褲子,總要拿半天才拿到我要的,我都懷疑他給我一個劣質品,因為我用儲物袋都不會拿錯藥材。

但他是個小氣鬼,死都不換個給我。他明明戴著相同的儲物戒指,只是他是金的我是銀的。

「這個是壞掉的,不能用。」他護的很緊也很堅持。

「壞掉你還戴幹嘛?」擺明是唬我嘛。

他含糊了幾句,「好歹是法寶。不能儲物還有其他功能。」

我好奇了,「那我這個也是?什麼功能?教我教我!」

他安靜了會兒,「…妳啊,才到築基期的三腳貓,還想驅動法寶?妳符寶用得穩不削掉自己腦袋就是上上大吉了,還法寶。等妳到了元嬰期就教你。」

我的臉立刻發綠了。

所謂符寶,算是把法寶的功能轉錄部份到符咒上,口訣對應就能發揮功能。無窮幫我做了兩個符寶,一個是防身用的金鐘罩,一個是飛劍影。金鐘罩我學得很快,也沒問題。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金鐘罩沒有危險性。

我頭回驅使飛劍影差點就把自己給梟首示眾。那時還是靈寂期的無窮硬把飛劍影抓下來,還炸得右手皮肉焦爛,可見白骨。

雖然我很煩他,但我絕對不想對他下毒手。

我嚇得直哭,一面幫他上藥一面說對不起。他沒吭聲,嘆了口氣,「保護鼎爐是主人的責任。妳若真的死了,誰讓我耍著玩呢?」

我的內疚馬上去了一半。

「再說,天底下只有我可以殺妳,妳連自殺都不成的。」他含情脈脈的說。

我的內疚徹底蒸發個精光。

不過磨完牙齒我就不在玩那個危險的符寶了。反正鑽在這水濂洞裡也沒什麼鬥法寶的機會,頂多用拳腳跟無窮對打。

他興沖沖的進來,「都整理好了?」

我把儲物袋交給他,「都好了。等等你用神識掃描一下,看有沒有漏了啥。」

他拿過去默看了會兒,「鸞歌待我真仔細。」

今天他怎麼怪怪的,我有點毛。

「走了。」他轉身。

「等等。」我出言喚住他,「指揮精怪的本命咒,你還沒有給我。」

他回頭看我,「我不帶他們上路啊。」

「你要放掉?」也對啦,都奴役這麼久了,「能不能留一兩個?這麼大的水濂洞我一個人打掃起來很累。」

看了我一會兒,他笑容漸漸擴大,越來越陰險,「我都要放掉。帶他們做什麼?帶妳就夠了。」

花了幾秒我才明白他的意思,臉孔的血液逃個精光。「…你帶我做什麼?我又不會飛!」

「我告訴過妳,我要飛著去遊歷嗎?」他語氣閒適的說,「我給妳半個時辰,快去收拾妳的東西。」他的笑容越來越陰森可怕。

「…我不去!」為了我即將失去的安寧與幸福,決定力抗暴政到底。

「妳喜歡禁錮著讓我拖著跑,還是喜歡我捆著妳拖著跑?」他冷笑一聲,「妳是有選擇的。」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馬上奔回房間收拾行李。

離開水濂洞的時候,我是哭著走的。但我若知道接下來的旅程會怎樣,我可能乾脆效法孟姜女,直接哭倒水濂洞,把那個萬惡的魔魁埋起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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