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厄IV之七 延續(五)

我不想談過程。(遮臉)

當然很美好啦,像是做了場春夢。但我連春夢都是國中的事情了,宛如前塵往事。

等我倦極睡去,再醒來時,暫時接起來的神經又斷掉,望著天花板,我汗出如漿。


荒厄,妳這混帳東西。妳把我的人生搞得亂七八糟…我都三十好幾了,怎麼拖著小孩重新出發?!我跟唐晨將來怎麼見面呢!?

我在心底罵翻了天,但再也聽不到我的戾鳥式神回嘴了。

妳這混帳。

我轉頭,唐晨睡得很沈,臉孔看起來分外年輕稚弱。完了。明明是我被推倒,我卻滿心罪惡感,像是唐晨被我強推一樣。

心底像是打翻了醬料罐子,五味雜陳。我悄悄下床,想到的卻是被單不好洗之類的…

什麼時候了,我還管被單啊?!

偷偷地去沖洗,只覺得四肢酸痛,還有…嗯。好,大家都知道的。我像做賊一樣撈了衣服穿上,唐晨可能累垮了,一點都沒醒。

我輕手輕腳的推門而出。天才剛亮,灰濛濛的。早上的風有點冷,讓我鬧哄哄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些。

走往媽祖廟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事情發生就發生了,不是說我不喜歡唐晨…雖然是被荒厄下藥,但我的確…很愛唐晨,雖然不是那種激情的愛情。

既然是唐晨,做了就做了吧。但我們美好純潔的關係就這麼終止了。我將來應該會生下一對雙胞胎,當中有一個會是荒厄。

拿孩子去逼唐晨娶我,不是我這種人做的事情。就算唐晨要扛起「責任」,如世俗所為,我也不要。我沒辦法想像,我成為任何人的太太,走入家庭,即使對象是他。

我就出生在一個情感腐敗荒蕪的家庭中,我不想親眼看著唐晨和我原本這樣清爽美麗的關係腐敗到那個程度,我大半的人生都獻給巫的大道,沒有心力再走入錯綜複雜的家族親戚關係中。

我早已棄家。

反正這裡的事情我已經了結,到哪裡不能成巫呢?但我總要上告一聲。

當我站在聖后之前,望著祂慈悲的金身,突然淚如泉湧。荒厄這混蛋,強行扭轉了我人生的方向,破壞我最珍惜的關係。我和唐晨再也不能回到過去的毫無芥蒂,純潔無瑕。

不想讓他尷尬,怕是我得走了。

「純潔又是什麼呢?不潔又是什麼?」聖后開口,含笑著。

「…我未婚懷孕,又不願意走入婚姻中。」我低聲,「違背您的托付,不能留下來了。」

「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問題呢,孩子。」聖后說,珠紗微微漂蕩,「妳選擇了這樣的路啊,妳又不是出家人。」

「我早已棄家。」

祂輕笑,垂下眼簾,「我聽聞你們這派女巫,服事渾沌,又聞妳等信奉大道平衡。」

「…是。」

祂的笑意更深。「那不是很相宜嗎?妳想純潔,卻染上紅塵,成了渾沌。妳的大道是什麼呢?生了孩子,有了男人,就不是妳的大道嗎?」

祂闔手,再張開,雙掌上托著一團朦朧旋轉的灰色光球,「妳的渾沌,就飲下吧。這就是妳不清又不渾的人生。」

我接了過來,淚如雨下。我還是得往前走,跪別最後青春的餘緒。清或濁,一氣飲下。

然後我聽到身後有動靜。

我轉頭,唐晨的神情慌張失措,非常複雜,或者有自責或痛苦,也可能有那麼一點喜悅和快樂吧。「…小芷,對不起。」

「說對不起,就絕交喔。」我剛哭過了,現在可是很冷靜。

「呃?」他張目結舌,模樣真的很呆。

「我不要結婚喔,」我把手插進他的臂彎,「而且絕對不搬家。你可以來看小孩…不看也沒關係啦。」

「咦?!小孩?!」我看他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昨晚…是荒厄開過最惡劣的玩笑。」跟他還有什麼好瞞的,「她已經在我肚子裡,等著出生了。」

「什麼?!」他整個發昏。

我讓他消化一下,才加上致命一擊。

「昨天我表現如何?」我泰然自若的問,「你還愉快嗎?唐先生?」

「…小芷!」他大概連腳趾頭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