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過了悲痛的冬天、淒慘的春天,初夏這麼可愛,滿眼鮮綠,卻沒讓我或荒厄心情好一點。
離家出走兩個月後,荒厄變得很黏我,整天蹲在我肩膀上,唐晨來就黏唐晨,哪裡都不去。
望著我們,她都一副要哭的樣子。
「…還有幾十年啦,又不是明天要死了!」我朝她丟掃帚。
她無精打采的閃過去,「人生不過百…」然後又開始耍自閉了。
我開始考慮將她打包寄去英國給玉錚了。玉錚治療頹喪憂悶有奇效,用過的都說讚,我這大概是使用者見證。
但荒厄又不是只有我而已,她也有自己的「玉錚」。只是她的「玉錚」來的時候,能不能控制一下?
當我發現晴空萬里卻下起狂風驟雨,我就覺得不妙了。瀑布淚的金毛缺角蛟龍,呆著臉哭個半死,來找荒厄玩。
荒厄都掌不住笑了,「你別跟我說你失戀。」
「我是替妳哭啦!」他哇的一聲,風雨很捧場的又提高一個檔次。
「…看你這樣,我怎麼哭得出來?」
「荒厄,叫他快點閉嘴。」我的怒氣也跟著風雨強度上升了,「廟裡要淹水了啦!」
荒厄跟他低語幾句,果然讓他破涕而笑,瞬間陽光普照。
「我出去走走好了。」荒厄揮揮翅膀,「妳…噗。」她噗嗤出來,「妳真成了落湯雞…身上還有乾的地方嗎?」
「…恭送娘娘。」我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我擰了擰衣角,渾身溼答答的先回去換衣服,心裡感到很悶。我真的很想跟荒厄說,交友要謹慎。
但物以類聚,我猜說了也是白說。
***
後來她心情的確好了些…表面上。
她開始喜歡出門,卻是真身出門,來往的朋友非妖即怪。或許她想通了,還是跟妖怪朋友的緣份可以長些,人類宛如蜉蝣,終究不該投注太多感情。
這方面,她等於是一張白紙。戾鳥那樣的誕生歷程,完全沒有傳承的問題,大伙兒憑本能,勝者為王。但有些戾鳥活個三五百年,就會去拜師,學習妖怪社會和人類社會的種種,但我們家傲嬌鳥王不給人管,渾渾噩噩傻吃傻睡這麼千來年。
見多識廣,但完全不明白七情六慾的內在。遲到現在才知道,希望這個震撼教育之後,她能交上幾個知心的妖怪朋友(蛟龍那種的一隻就夠了…),我和唐晨撒手去了,她也好過些。
問她出去好不好玩,跟誰一起玩,她含含糊糊的,「…就白娘娘和赤眼狐娘她們,還有阿龍。」
這幾個我倒是認識的。白娘娘偶爾來,神情都是淡淡的,很冰山美人。赤眼狐娘據說和我師祖有過一段情,妖嬈美麗,嬌媚蝕骨,聽說是道行很高,離妖仙不很遠的人物了。
那年夏天她們還聯袂前來,跟我和唐晨喝了一個下午的茶。沒想到兩個都是詼諧風趣的風雅人物,相聚甚歡。
赤眼狐娘對荒厄笑了笑,美麗而神祕。我模模糊糊的有點毛骨悚然,好久沒看到這種高人笑,就像當年朔那樣。
每次看到這樣的笑容,我就有大禍臨頭的感覺。幸好是對荒厄笑,不是我。
「難怪妳撒不了手。」狐娘輕嘆。「妳還真捨得。」
「狐娘子,拜託妳了。」荒厄低聲。
聽不太懂,我卻有點難過。荒厄防得那麼緊,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我猜,她大約看破紅塵,想跟狐娘去修行了。
想到她又要離開我,我幾乎哭出來。但為了她好,我是不能掉半滴淚的。
沒想到我猜錯了。
那天晚上,唐晨正在拉大提琴給我聽,荒厄說,她要泡茶給我們喝。
「要睡覺了,喝什麼茶?」我瞪她一眼。
「不管啦,」她撒潑,「我要泡我要泡我要泡~~」
「好啦。」唐晨替她求情,「就喝一杯。難得荒厄也想泡茶嘛。」
她懂啥泡茶?普洱本來就帶苦味,她泡得跟墨水沒兩樣,像喝中藥。為了不損傷她嬌嫩的面子,我和唐晨各喝了一杯。
喝完我覺得有點熱,而且越來越熱。我望著唐晨,唐晨望著我,像是某種斷掉幾百年的神經又接回來,我居然覺得…覺得…
唐晨這樣的好看又美好。
當唐晨撲倒我的時候,我的理智還殘存那麼一點點,顫著手指,「荒厄妳…」
她歪著腦袋看我,漸漸霧化成一片火紅金黃的霧氣。
我很想提醒唐晨我們中招了,但當他吻我的時候,我的理智也跟著逃逸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