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 第二部(三)

她跟隨了這個「少女」,雖然她年紀實在很大了,但她會自嘲的說,自己是半個天山童姥,只有半張臉是。

娜雅喊她老師,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殃」。很久很久以後,她才知道老師姓林。

她知道的也就這麼多。雖然一個充滿災禍的名字很奇怪,但娜雅從來沒有問過。殃也不曾提起自己的過去,只輕描淡寫的說,她的臉也受屍毒所害,在那次意外中,她也損失了大半的健康。


但是她對醫療的確有一手。娜雅私下猜測,她原本可能是個醫生。她控制住自己的腐壞,也解決了娜雅肩膀上暗紅的瘢痕。沒辦法治癒,但是不在擴散。

妳運氣好。殃淡淡的說。妳算是治得早,所以還保留大部分的完整。許多殭尸等學會怎麼控制腐爛時,已經剩沒多少好皮好肉了。

殃說,世界上的殭尸數量並不是很多。大部分是行屍,也就是活死人。他們沒有智識,居住在墓地,像是鼴鼠般生活著。大半的時間都靜止不動,偶爾出來覓食,也只是挖挖墳,吃吃屍體,並不會主動攻擊人。有人稱他們食屍鬼,其實算是抬舉了。他們是因為地氣所感,死而復生的退化動物,沒有什麼威脅性。

然而殭尸,就是另一種產物了。

要形成殭尸,需要有保存完好的屍體、天精地華,缺一不可。除此之外,還要有頑強的心願和執念。執念越強烈,智能保存越多,也越強大。殭尸原本是人類死後甦醒的結果,也可以用人類的方式修煉。但大部分的殭尸都拋棄這種麻煩又漫長的途徑,直接經由採補--這是好聽的說法,事實上就是吃人,來完成自己的修行。

「妳和我,」殃心不在焉的說,「就是介於人類和殭尸之間的東西。我們被感染了屍毒,開始腐爛,卻沒有死。說起來我們自由度最大。想用人類的方法修煉,雖然不成正果,上百年不成散仙,也是大妖;若是順從食慾吃人,也比智能殘缺的殭尸修煉得快,說不定戾氣夠了,還能修成金毛吼。這可是僅次於聖獸的強大妖獸呢…某隻金毛吼還是神明的座騎。」

她頓了一下,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妳想選哪條路?」

娜雅奇怪的看她一眼,「我是人類。哪條路我都不要選。」老師的口吻讓她不安,她試探性的問,「那,老師,妳選了哪條路?」

「哼哼,」殃冷笑幾聲,「我若選了什麼路,還會放著讓臉一副鬼樣?都太麻煩了,我不要選。」

她用一種散漫的態度訓練娜雅,坦白說她並不是個好老師。她總是帶娜雅去「出任務」,巡邏整個城市,教她怎麼使用鬼眼。給娜雅一把刀,教她怎麼砍掉殭尸的腦袋,然後就在一旁拄著拐杖,揉著疼痛的腰,抱怨自己年紀大了。

好幾次娜雅險些被兇惡的殭尸殺死,她還是在一旁看著,要娜雅別撒嬌。

在一次次的戰鬥中,娜雅從不知所措的驚慌中,漸漸冷靜下來,從生疏到嫻熟。她漸漸的能夠獨立作業,無須老師在旁邊看守。

殃漫不經心的誇獎她。「妳知道的,我不覺得可以拯救世界。但這城市是咱們的地盤,總不容其他殭尸在這兒打獵,妳說是嗎?吃不吃是一回事,地盤可不能隨便給人。」

娜雅皺了眉,「…老師,妳說得像黑社會似的。」她不喜歡地盤啊,吃不吃的。「而且我是人類,現在是,將來是。」

殃點了點頭,望著她,若有所思的。「其實呢,我並不想收弟子。」短促的笑了一下,「第一次看到妳,我想乾脆的殺了妳算了,省麻煩。」

娜雅瞪大眼睛。

「但妳倒很知道自己是誰,想做什麼。很難得,這很難得。或者說很笨。」殃笑了,只有半邊臉有表情,讓她看起來像是在冷笑,「但我找妳這樣的人很久了,孩子。我希望妳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她小心翼翼的問。

「若我死了,把我的頭砍下來。」殃吃力的拄著拐杖,一跛一跛的走向房間,「別讓我醒過來。妳知道我有潔癖,別讓我死後還丟人。」

「…好。」娜雅呆了一下,「老師,若我先死…」

「我會把妳的頭砍下來,妳倒不用擔心了。」殃走回房間,關上門。

娜雅坐在客廳裡發呆了很久,拿出鋒利的刀擦拭著。只有在家裡,她才敢穿著短袖走來走去。

她的左臂乾枯,手肘見骨。怎麼看,都不是人類的手。

「我是人類。」她喃喃的說,「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我是人類。」

她走到冰箱,拿出一罐鮮紅的液體。這是血漿。老師要她每天喝一點,不要過度壓抑食慾。壓抑過度等爆發的時候,她離殭尸的道路就很近很近了。

她喝了一口,嘴角滲出一點點血。憂鬱的望著夜空。

即是現在她有能力反抗、甚至殺死殭尸,她依舊會讓惡夢糾纏著。那可怕的腳步聲,依舊用種無聲無息的方式,改寫了她的命運。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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