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剛亮,隔壁院的丫頭就腫著眼睛,硬裝出一副高傲模樣,要借「棲真館集」。
喜巧正在漱口,納悶的抬頭,「前天你們不是剛借去?」
「才沒有!一定是還了…不然怎麼會找不到?」丫頭尖著聲音嚷,語氣裡卻帶著哭聲。
「那你們自己進去找好了。」喜巧懶得跟她囉唆,擱了水杯,找了登記簿,「喏,六月初三,你們來借了,還有手印呢,卻可還沒還來。」
盯著登記簿,這些丫頭就惱羞成怒了,想罵幾句,想想六少爺的冷臉,竟是放聲大哭。「還折騰人?就欺負我們不識字兒…」
喜巧反而被她們嚇到。說起來嚇哭幾個毛孩子算什麼本事呢?她搔搔頭,「噯,挺神氣要當姨娘的人,怎麼說哭就哭呢?好歹也說清楚啊,丟了書?」
鬧半天才弄懂,果然是丟了書。她們那個因傷罷官的六爺成天在家裡發脾氣,只有看書的時候才消停些。前天借去了這本,心情才好一點點,早上要看又不見了,氣得又瞎鬧一通。
這幾個女孩子找來幾本,六爺都說不是,反而更火。她們沒辦法了,只好來找喜巧賴,指望書齋還能多一本來。
「…這是孤本啊,妳們就這麼弄丟了…」她想多念兩句,發現這些丫頭目不識丁,連本書都找不來,也有點頭疼。
想了想,「你們六爺呢?」
「去、去老太太、太太老爺那兒問安了。」帶頭的大丫頭抽抽搭搭的回了。
雖然腿不方便,還是早晚讓人抬著去上房問安,她是知道的。看起來頗有皇帝出巡的派頭,丫頭老嬤嬤跟著一大串,晴雨打傘,就樣式不同而已。
找不回來總不成吧?屠隆名氣不顯,又是明朝人。她雖然對歷史迷迷糊糊,也知道清朝盛產文字獄。好不好,翻出個錯兒來,主家抄家滅族小事,這個書齋恐就完了。
國家歷史文化遺產啊!
「趁你們六爺不在,我去找找吧。」她胡亂的打個辮子,就往外走。
這些丫頭也是急慌了沒主意,跟著她後面跑。喜巧穿越前不喜歡看偵探小說,CSI倒是一集都沒少看。這些丫頭大字不識,碰得到書的也只有行動不便的六爺。
六爺雖說壞了條腿,還可以拄拐杖在屋裡轉,只是氣性大,出門怕丟臉,都窩在屋裡看書罷了。
「宅男的東西可好找了。」喜巧輕嘆一口氣,到底她自己就是宅女。
「宅男是什麼?」丫頭們面帶迷茫。
「呃,」喜巧一臉尷尬,「那個,宅就是屋子的意思,你們爺不就是個男的麼。」
屋子早讓丫頭們翻遍了,喜巧問了六爺起居的路線,卻脫了鞋,往他床上一倒,丫頭們嚇得跳起來。
「我衣服天天換,也天天洗頭洗澡,怕什麼?」喜巧撇撇嘴。她真不懂怎麼有人喜歡用瓷枕…萬一夫妻吵架動傢伙,這瓷枕也能要人命的。
「可不能天天洗頭啊。」有個丫頭小聲的說,「死了以後閻王爺會逼妳把洗頭水給喝了…」
「閻王管得事情多呢,還管喝洗頭水?」喜巧沒好氣的說,從裡邊床側摸出一本書,正是「棲真館集」。
以前她在床上看書看到想睡,就會亂塞在床側。沒想到千百年書呆如出一轍。
「就這。什麼大事呢,哭哭啼啼。」她爬起來穿了鞋,這才注意到繫著床簾的絡子打得挺精細,床側有個荷包針線鮮活的緊。
「別亂碰!」那帶頭的大丫頭叫做冬竹,喝止她,「爺的東西是妳碰得的?那可是我親手打的!」
「挺漂亮的哪。」喜巧這才仔細打量她。當初知道她們這四個丫頭的名字,她還悶笑過一陣子。
那個六少爺是老爺的嫡妻生的,說起來算嫡子,但上面五個庶子哥哥止養活了兩個,老大已經在京裡當官了,老三外放在山西還是陝西,她沒記清楚。
六少爺是祖母養大的,二十來歲就考上進士,在戶部當六品筆貼式,正在議親,看似前途大好,卻被「暴民」打壞了一條腿,然後就因傷辭官,回鄉了。
想來心情很惡劣,結果他的那些庶母爭先恐後的送了四個丫頭來,此外還熱情無比的幫他談親事。
這個壞脾氣的六爺也妙,丫頭是收下來了,一個也沒收房,反而名字都改了。分別叫做冬竹、春顏、夏梅、秋心。
冬天的竹子大約是二十四孝抱竹哭的典故,諷刺姨娘們孝順他比孝順祖母還殷切,春顏大概就是「春天晚娘臉」,夏天的梅不開花,秋心合起來是愁…不知道是「愁」,還是「仇」。
想來也可憐,二十五六遭這種罪,祖母父親想的是他趕緊生孩子,卻沒顧及少年人的自尊心。
送來的若是懂些筆墨的女孩兒還有點希望,這些顏色好看的半大孩子有個屁用?
原本她也懶得管,但看這些女紅精緻,又有點可憐這些志向非凡的小女孩。
「想當姨娘那麼容易?何況妳們爺又不待見妳們。」喜巧撇撇嘴,「妳們爺是有學問的,腿卻不方便。我看妳們也不是有臉爬上他的床…」
「說什麼渾話呢!胡扯!」冬竹的臉都羞紅了,呵斥著。
「這樣吧,真想當姨娘,來找我識字。最少六爺找書的時候說得上話不是?連話都說不上有什麼想頭?」她泰然自若,「我也不要妳們拜師,算交易吧。我教妳們認字,妳們教我女紅,互相為師,也不低妳們臉面,如何?」
說完也沒等她們回話,就施施然的回去了。
不然可繃不住當老師的架子,看這些小丫頭裝得一臉矜持老成,她快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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