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葉冷回來,笑得一整個誇張,繪聲繪影的告訴她,所謂「魔界自選至尊」的真相。
「妳知道有多蠢嗎?哈哈哈!一個不靠譜的人類小鬼提議用漫畫的方式打武鬥會,那些蠢斃了的君主們還同意了!現在都跑回去打武鬥會了,哈哈哈~」他揚了揚手上的DVD,「就是這個啦!我跟他們凹了一套,咱們看看能蠢到什麼程度…哈哈哈~」
他放了DVD,硬摟著金櫻子,一起看動畫「幽遊白書」。
結果呢?結果就是他跟其他魔族沒什麼兩樣,一整個沈迷得不可自拔,那套DVD看了N百次,又從「幽遊白書」追到「獵人」,因為「獵人」出太慢,天天憤怒的嚷著要去日本刺殺作者,惹得金櫻子動鞭子才冷靜一點兒。
「…魔界很無聊嗎?」金櫻子看著這個大孩子很無奈…真是越活越倒退。
「說起來,還真他媽的無聊。」葉冷坦承,「就是追求更高更強的力量力量和力量!勝利了就能吃掉對方增強功力…然後繼續打架和吃飯。我就是沒有力量,別人還不屑吃我…媽的有夠丟人。現在仔細想想,真是無聊透頂…我以前在人間幹嘛啊,只知道拼命修煉和玩女人,從來不知道有這麼有趣的玩意兒…」
金櫻子沈默了半晌,「我也是被你玩的女人之一嗎?」
葉冷的臉孔驟然變得鐵青,牙齒咬得咯咯響,死瞪著金櫻子。「隨便妳愛怎麼想好啦!豬腦袋!金櫻子是豬腦袋!」氣得往外衝,好幾天沒回家。
我為什麼會冒出那一句呢?金櫻子詫異的想。為什麼…明明知道葉冷現在很上心,會非常生氣。
明明知道,現在的葉冷,非常非常在乎她。
到底為什麼呢?
她收拾著散亂在客廳的DVD和漫畫,百思不得其解。然後挑了蟲師,坐在螢幕前看了起來,等她意識到的時候,發現自己淚流滿襟。
為什麼?沾著自己的淚,她很不解。明明知道是虛構。
可她的一生,這麼漫長的一生,回首卻宛如鏡花水月般飄渺虛無。她的努力和驕傲,自尊與執著,在時代的巨輪輾壓下,顯得那麼可有可無。
現在放棄掙扎也無所謂…會有人來消滅禍種,給予她真正的安息,已經有人、很多人可以接手了。
她已走入歷史。
呵。結果,她的驕傲成為真正的致命傷啊,金櫻子。太過度的驕傲,自以為舍我其誰。從來不是重擔和責任需要她,而是她需要重擔和責任來彰顯自己存在的價值。
現在不用了不是嗎?
她有些愴然,惆悵,但也釋懷、如釋重負。
試試看吧?她終於解除了所有責任和重擔,所有的身分。她終於解脫了…從種種的身分和束縛解脫了。
終於,終於,可以當…「金櫻子」。
再也不是誰的誰,就只是…金櫻子,我自己。
只是這樣突然的自由讓她不知所措,有些輕飄飄的,足不點地似的。DVD還沒播完,她站在門口眺望著鋼青色的天空。
她總是,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最多也就為了焚獄,走入大山。但她心底永遠壓著沈重的負擔,從來沒有機會好好看看周圍的風景…她幾乎想不起來大山除了焚獄,還有什麼她記得的景色。
想過許許多多次,大海是怎樣的遼闊,是否和天空的鋼青一致…但她頂多就站在文化中心眺望而已,匆匆一瞥,居然回想不起真正的顏色。
我可以走了,對嗎?或許會偶遇同樣被遺忘的渾沌神祇,或許祂們願意跟我說話。
但她終究還是沒有走。她還沒跟葉冷告別…最少也要跟他告別。不想燒符或使用妖力,她想很人類的、面對面的,用人類的言語,親自告訴他,真的,她真的很喜歡被葉冷摟在懷裡看DVD,聽他囂狂的大笑,純真的跟個孩子一樣。
謝謝他視她為一個女人,既不是禍種寄生的半妖,也不是違命巫。
坦承的告訴他,謝謝,而且,我終於明白「愛」的滋味。
但五天後,面對繃緊了臉孔回家的葉冷,她啞然好一會兒,不知道要說什麼。她實在對這一切太陌生了。
面面相覷好一會兒,她訕然開口,「謝謝,我愛你。」
葉冷緩緩張大了眼睛和嘴巴,眼眶整個紅了,一個熊抱差點把她勒斷氣,引來禍種的自我防衛系統,被鞭了一整個體無完膚。
…這就是傳說中的被虐狂嗎?隨著葉冷看動漫畫的金櫻子納悶的想。
但她的離開沒被阻攔,葉冷鼻青臉腫、面帶鞭痕的跳腳罵了半天,收拾行李,很神氣的要當金櫻子的嚮導。
「本來宅在家裡一點意思都沒有,真不知道妳怎麼能宅上百年。」葉冷教訓她,「我怎麼可能讓自己老婆自己去旅行…尤其是從來沒出過門的老虔婆,迷路就迷死妳!反正…蜜月也是要補的。」
「可是…」
「沒有可是!夫是出頭天!跟著我走就對了!嗚哇,終於可以到處跑了…我讓那群豬朋狗友瞧瞧,真正的絕色該長什麼樣子…而且這絕色還是我老婆!」葉冷很偏離主題的沾沾自喜。
…結果我還是沒能當回「金櫻子」,依舊是別人的「娘子」,偶爾還得兼任「娘」嗎?
無所謂吧?其實。
就像她沒有遺忘渾沌神祇,葉冷也從來沒有遺忘她。
她握住葉冷伸出來的手,這是她男人的手。她的,男人。真是新奇的經驗,而且有點兒不適應。
但這樣的不適應還滿妙的。
深深吸了一口氣,充滿自由的甜美。
她跨出一步,走入歷史中。然後跨出一步,真正的走入金櫻子的人生。掌中的溫熱告訴她,她並不是一個人。
最後一個違命巫就此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中,但金櫻子的人生,從此刻才開始。
(東月季物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