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眼野性,不需要太多的管理。陳阿公特別栽種的又是核小肉厚的品種,名為「荔枝奴」。三年後出果,雇用了人手採摘。不知道他怎麼搭上線的,縣裡的大戶將整山的龍眼都吃下來──人家是專做果脯生意的,收了這麼多龍眼就為了做桂圓(龍眼乾)。
扣除掉人工等雜費,四五年就全回本了,每年還能餘個十來兩銀子。陳阿公成家以來,幾次水災顆粒無收,給兒子娶媳婦兒,陳阿嬤大病幾年,都靠龍眼山才能渡過難關,活得很有底氣。
難免會有人跟風,但是有所成的卻沒半個。栽樹苗得砸錢,總是讓人心疼的,不免有人試圖唬弄。可人家為什麼要收陳阿公的龍眼呢?不就是因為品質和口感整齊嗎?那些口味差太遠的,也收,但是價格可是天差地遠。
一來二去,就縮了。頂崁村實在謀生容易,即使每年颱風過境,三五年發次小水災,可水田實在太肥沃,溪流縱橫,天然灌溉之便利,恐怕是全閩南第一。家家戶戶都有穀倉,就算口袋裡沒什麼錢,吃飽飯是不愁的。
家有餘糧,養些雞鴨和豬,不是個事兒。雖說天天吃肉不可能,一個月一兩頓儘有的,雞蛋鴨蛋也不算精貴物。就算這些都吃不起,溪裡的魚,田裡的蛙、泥鰍,那是小娃兒都能尋摸來的,天天見葷腥,在頂崁村不是難事。
肯下力氣,婦人少女,能去鄰村當幫工,那兒養蠶剿絲織布,好大的織坊,長年欠人手。男人小夥子,縣城繁榮,扛包打短工也盡是有活可做。
放著這些穩穩當當的來錢路子不走,非要去開可能賠錢的龍眼山?別鬧了。
於是龍眼山在頂崁村,陳家是獨一份兒。
陳秋非常佩服阿公。
說到創業,就算是前世發達的二十一世紀,說人人都會說,但是能鼓起勇氣付諸行動的,十個裡頭也沒有一個。何況是種田,那更少了。她就是經歷過那段心路歷程,所以才分外了解。
當初她把積蓄投入有機蔬菜的時候,幾乎天天都睡不熟,那壓力,別提了。
她家阿公真是有魄力、有能耐。
龍眼好啊,全身都是寶。不說其他,只說他們用的柴禾,最大宗就是胳臂粗的龍眼苗樹。阿公是個勤快人,雖說龍眼樹不太需要管理,但是他閒不住,會細心的將多餘的苗樹砍掉,避免搶了成株的營養。
結果呢,他們家就拿果木當柴燒。龍眼柴可是拿來薰製用的上等柴火,他們家奢侈的連燒洗澡水也是這個!
別說,龍眼柴燒出來的飯,特別好吃,這真不是心理作用。
陳阿公以一刀一棵的進度砍著幼樹,陳秋跟在他後面,將樹枝去了,另外堆成一堆。那得在山上晒幾天才扛下山的,今天陳阿公只打算將光溜的樹幹扛回去。
一回頭,小阿秋沒比他慢多少,做活非常俐落。
農家的姑娘,有把好力氣又勤快,婚事不用愁了。陳阿公欣慰的想。這不,眼下就有幾個老兄弟跟他探口風了。
結果他和老伴挑花了眼,最後決定多留小阿秋幾年。不急,才八歲呢,慢慢兒挑。
「歇會兒吧歇會兒吧,」陳阿公向她招手,帶她到一處小山澗洗手喝水,在崖邊採了串枇杷給她。
當初他清理山野雜木時,刻意留了一些,有些準備將來給兒孫打傢具用的,有些是果木留個給自家吃。幾棵桃李、梨等,這棵枇杷樹當然也是。
接過了枇杷,先剝了一顆給阿公吃,陳秋抬眼,驚訝的輕呼一聲。
從這兒幾乎可以俯瞰整個頂崁村。
難怪溪流如此之多,原來頂崁村被群山包圍,是個盆地。但是說盆地,阿公聽不太懂。陳秋解釋半天,陳阿公想了想,笑瞇了眼,「說來也是,聚寶盆啊,兜了多少好田在盆裡。」
但頂崁村不是唯一個盆地。相鄰的幾個村,除了在山裡的內山村,幾乎都一村一個盆地,陳阿公覺得很有趣,跟小阿秋討論了一會兒,達成共識,相鄰這四個村像個糖葫蘆。
一個村是個糖鳥梨,接連的道路就是竹籤兒。他們頂崁村,是最後一個糖鳥梨,離縣城最近,走路不過一個半時辰。(約三小時)
「哪村都沒有咱們頂崁村好。」陳阿公很驕傲,「咱們村地最肥,種出來的稻子最好吃,是寶地。」
陳秋不由自主的點頭。可不是。剛過來的時候多害怕,擔心吃不飽穿不暖…大陸種田文都這樣寫,而且女主角一個比一個慘。
她看過最慘的餓到要吃蘆葦根。
結果每早吃剛下的雞蛋,每晚都有魚,十天半個月打次牙祭,紅燒肉管夠。雖然日常都穿草鞋,但是逢年過節走親戚的時候,都有雙布鞋…鞋面還是綢的。
沒法兒,這兒就是絲綢的原產地,布頭布尾絲綢居多。連棉被,不好意思,絮棉花的很少,更多的是剿絲打下料的絲渣。雖然需要洗晒,雜物頗多,但是輕暖,和正港絲棉也不差什麼。
現在她終於明白「農夫躡絲履」不一定是奢侈成風。
「是寶地。」她很慎重的回答,「過得可好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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