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荇想下床理事,三郎又內疚又心疼的不肯,還讓吉祥來看住她。
她很悶。其實吧,也不過昏過去一小會兒…一個時辰而已。主要是不熟練,才把自己弄昏過去…沒辦法,雖然於內家功夫這塊,她頗有天分,但是需要學得太多又太雜,她這點年紀有小成已經算得上驚世絕艷了,傅氏嫡傳專有的以內力療病,她還停留在背書的階段,從來沒有機會實習過。
這就是養在深宅大院的壞處。徒有理論卻沒有動手的機會。醫術一道,更需要大量的臨床經驗,精深的學識才有印證發揮的餘地。
「其實我沒事。」芷荇很無奈。
「不行。」三郎連商量都不給她商量,「好好躺兩天,多吃點滋補的。」
…我又不是生孩子,為什麼老讓我吃麻油雞?
芷荇搔搔頭,「…大嫂心太軟,那個叫做秀蘭的婢子,我得去處置了才行。」
三郎一臉的不解。他雖然知道芷荇把大嫂的貼身婢女關到柴房,卻不明白這麼個微小的奴婢為何讓芷荇這麼慎重看待。
「看多了。」芷荇興趣缺缺的說,「世界上就沒有比把身邊人收作通房更蠢的事情。本來沒那份心的,就養出不該有的心。有那份心的,只是把心養得更大更險惡。」
「…秀蘭是大嫂的陪嫁丫頭。」三郎驚訝了,「都多少年了…」
「可不是?」芷荇語氣越發的淡,「之前在馮家,上頭壓著婆母…婆母可不想讓大哥多兒多女,有什麼心思也只能壓著。現在出來了,心活了,也大了。以前在深宅大院貓著,出來以後寒門薄戶,來往的婦人不免要顯擺什麼破賢良…」
雖然見沒幾面,但也聽說大郎夫妻成親幾年,依舊好得蜜裡調油。這個死撐著不肯嫁出去的陪嫁丫頭,不眼紅心熱才奇怪了。也未必是真要害大嫂性命,孕婦本來就敏感多疑,若是損了身子,這個通房也就順理成章了。
三郎的臉陰了,結果在房裡伺候的小丫頭全體打寒顫,腿肚子很一致的抽筋。
「我會處理。」他淡淡的說,聲音像是飽含冰渣。
「欸欸欸,這不該你說的吧?」芷荇大驚,「這是內宅事,應該是我跟大嫂…」
「我不信大哥會庇護謀害主母的背主婢子。」他警告的瞪了一眼芷荇,壓著怒氣自打簾子去了。
去的時候怒氣沖沖,回來倒是微微帶笑。怎麼問都含糊其詞,只說大哥氣得差點把那婢子掐死,叫人來遠遠的賣了。
「妳和那些商戶太太來往,莫非她們沒教妳那些收房納妾的賢慧?」三郎問。
芷荇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我?我是天下第一妒婦,御賜棒槌我還收著呢!」
三郎噗嗤一聲,陰霾散盡,過去啜吻了她粉嫩的唇,然後在她脖子輕輕蹭著,悶聲只是笑。
後來芷荇去探望大嫂,才知道這破賢慧真是害人不淺,她還真的命中了十之八九。自從分家別過後,大郎有人脈有手段,開了家雜糧鋪,米麥豆黍皆備,專賣給京城裡討生活的工匠和小生意人。
大郎算得很精,鋪面乾淨,幾乎不壓什麼存貨,來錢活而實。不說上游供貨的有心交好,許多同樣走拆賣糧食的店家也很巴結。大嫂月份重了,這些商家太太上門來探望,不免多嘴多舌,說了些有的沒有的。
馬氏對於子嗣不旺這點,一直耿耿於懷,總覺得對不起大郎。那堪身邊人不斷說這胎定是女兒。身子重了,心思更敏感,看大郎又要打理鋪子又要照顧她,一整個憔悴,越發歉疚,這才糊塗的問了秀蘭願不願意給大爺當通房。
這一問,就問壞了。
芷荇沒好氣,「大嫂果然糊塗。夫妻情份不堪折騰,以己度人,今天大哥若怕太忙沒顧好你,找個年輕後生給大嫂消遣解悶,妳高興得起來麼?」
「胡說什麼呢?!」馬氏怒了。
「瞧,大嫂生氣了。妳怎麼不問問大哥是不是也氣了?熱騰騰一顆心掏給妳,妳為了個破賢慧給他隨便塞人…大嫂妳仔細想想,這真是為大哥好,還是為了自己不讓人說呢?」
馬氏低頭,怔怔的落淚。
芷荇看火候差不多了,又軟語勸住,又把脈又叮嚀,還把小名溫哥兒的小侄兒抱來看,大姐兒蹦蹦跳跳的跟進來。作母親的人,再多的愁思,看到心愛的兒女也散了。
當天回來,三郎笑得粲然生輝,「還是我的荇兒有辦法。大哥和大嫂幾天不講話了,妳才走一趟,兩個人就扣著手哭,相互說對不起。」
芷荇佯瞋的打他兩下,「學武學哪去了?耳聰目明不是給你聽牆角的。」想想又嘆息,「這有什麼?只是見多了。我父親那麼多妾,那些妾都爭著把自己身邊的丫頭作通房好固寵…結果寵沒固到,倒生出多少仇,烏煙瘴氣的…」
三郎摟著她,溫和的沈默了會兒,「天花亂墜,我不屑為之。妳且等著看吧。」
她低頭輕笑,「你和大哥不愧是兄弟,重情重義。我哪有什麼不放心?」
原來心甜是這種感覺。像是燒融的砂糖,密密的滾著泡,泛著濃郁的甜香。明明沒有說什麼,卻歡喜得想大叫,甚至想落淚。
他把琵琶取來,讓芷荇坐在他膝上,手把手的教她彈「梅花三弄」,只是彈著彈著為什麼變成彈芷荇,差點把琵琶給摔了,這就存疑待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