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照片以後,我一張張的發,發到阿默的時候,他不太高興。牽扯到食物他的反應總是特別激烈。
不過他還是把照片收了起來,點了點頭,算是道謝過了。
這種奇特的飲食習慣是怎樣啊?翻著他過往的悔過書非常頭疼,他這種渴求血肉的行為其實和其他人都不相同。
但課裡其他叔叔都像是習以為常,我還撞見聖叔叔拿快要過期的血漿給阿默,勸他多少喝一點。
但他並不是吸血族。他的特徵完全是蛇妖啊,每到春秋兩季,他都會特別請蛻皮假,而且等回來的時候皮膚特別光滑,年輕很多。
蛇妖為什麼會這樣渴求血肉?而且他是混血兒呀?
我翻著書,百思不解。
妖族和神魔不同。基於一種奇妙的規則,神魔無法久居的人間,妖族卻可優游其間。所以妖族跟人類通婚最簡單,雖然大半都是人類的基因佔上風。妖族的確也有血腥殘暴的歷史,曾經喜愛吃食人類。但這種獵食,卻不是必要的。比較接近一種誇耀力量的獵奇吧?因為不吃人類,妖族也是活得好好的。
當然有吸食人氣的妖族,或者是飲血的吸血族。前者往往攝食極少的量就可以生存,至於後者…曾有學者認為他們的起源不是妖族。
…啊。
我衝去聖的工作室,他正專心的看著顯微鏡。「嗯?怎麼了?」
「聖叔叔…阿默是蛇魔吧?」我有點結結巴巴,「所以、所以他才需要人類的血肉…」
聖叔叔皺緊眉頭,看了我一會兒,「去把門關上。」
我狼狽的關上門,他不太高興的望著我,「靖,妳不該去打開潘朵拉的盒子。妳做了嗎?妳不該隨便侵入資料庫…」
「不不,我沒有!」我趕緊說明,「我並沒有這麼做。我只是猜測…妖族的混血兒不應該這樣渴求血肉。」
他安靜了一會兒,「對,阿默是魔的特裔。他的血緣濃厚到必須倚賴『契約』才能在人間生存。」
神和魔都無法長期留在人間。因為人間徹底的排斥神族和魔族。即使是倍受尊敬的神明,也不能例外。每隔一段時間,神明就得回天,不然就會「墮落」。神魔都依賴「契約」留在人間,神族的契約是「人類的信仰」,魔族的契約是「人類的血肉」。
遺傳像是命運殘酷的玩笑,不是只有遺傳好的地方,也遺傳相當惡劣的地方。阿默就是這樣。他的父親是蛇魔,大半魔族的混血兒都可以迴避契約,但他就是那稀少的例外。
「吃了以後再懊悔、自我厭惡,不斷忍耐,直到食慾被刺激得受不了,又渴望血淋淋的『食物』,吃了以後再懊悔…他就這樣惡性循環。」聖沈重的嘆口氣,「治療他三年多,他一直沒有什麼進展。我勸他飲血,別太過壓抑食慾,但效果不好。他身為人的部份依舊非常強烈,讓他一直很排斥同樣強烈的本能。」
「…什麼身為人的部份。阿默是人類,一直都是。」我覺得有點傷心,「沒什麼辦法嗎?」
「有啊。」聖嘆息,「他只要跟一個人類訂契約,成為使魔關係,就能擺脫血淋淋的渴求。但他不願意。」
…誰會願意啊?!使魔欸!那不就是徹底拋棄人類的身分,承認自己是魔族了嗎?失去自由、失去尊嚴,任是誰也無法忍受吧?
所以,阿默的眼中總是纏繞著死亡般的孤寂嗎?
那天我跟柏人回家,心亂如麻。飲血這種事情,任何人類都會不舒服。但若作成菜呢?豬血糕、豬血湯,我們也是常吃啊…
但我瞪著眼前這一包血漿發抖。做吧,試試看吧。若是阿默因此可以接受,他就不會厭惡自己,也能夠有穩定的「契約」來源。
「妳在幹嘛?」柏人讓我整個跳起來,我慘白著臉孔回頭看他。
「血漿?喂喂,該不會是疫苗失效吧?」
咬著下唇,我小聲小聲的告訴他我的打算。
「笨蛋。」他很乾脆的把那包血漿倒掉,「別做這種徒勞無功的事情。別把那個長鱗的傢伙看得跟玻璃一樣,我們也是。」
「可、可是,如果是必要的…」
「啊,對呀。最容易達成的契約來源是人類的血。尤其這種年代,不用咬任何人,一隻針管就可以在安全無痛的環境下得到所需。」柏人冷笑著點煙,「但妳怎麼知道,這就是他要的?妳問過他嗎?」
我張大眼睛,講不出話來。
「哼哼哼,人類。愚蠢軟弱心腸的人類。」他金屬似的眸子更冷,「別自我滿足了,小鬼。妳這種樣子,真的能當個好社工嗎?」
望著流理台裡點點的血跡,我只覺得哀傷而混亂的情緒一直在心底徘徊。很想為他做什麼,卻發現什麼也做不了。
說不定我什麼也做不了。
我不知道。
將手埋在掌心,無淚的悲傷無助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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