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寫過這樣的作文題目,「我的志願」。
我的志願讓老師笑很久,但當時還小的我用大人的口吻寫,「要開很多早餐店,雇用很多人。讓他們都能夠滴下額頭的汗水,然後吃得飽,穿得暖。」
從小我就在早餐店幫忙。很多人每天都在酗酒、吸毒,然後乞討。他們四肢健全,怎麼可以這樣做?
我認識一個住在樓頂的老婆婆,所有的財產就是那個搖搖欲墜的違章建築和幾大桶泥土。她就用那幾桶泥土種菜,種藥草,在床底下孵豆芽。就這樣養活自己。
人,只是想活下去,一定會有辦法,一定有可以努力的方向。賣淫也好,撿破爛也好,絕對不會活不下去。
酒瓶不會給你糧食,針筒也不會給你糧食。
只要肯努力,一定會有回報。就算是吹黑管。
那時我家附近的大廣場常有人擺個空杯然後胡亂演奏,當著變相的乞丐。只有一個吹黑管的叔叔,吹得非常認真。他很少笑,總是繃著臉。若是有人丟錢到他面前,卻快步走過,他會露出幾乎是猙獰的怒容。
我很喜歡他的黑管,我想他也喜歡我。因為早餐店休息時,我會帶著一份三明治,蹲在他前面認真的聽他吹黑管。等他吹完一首曲子,我會沈默的遞給他那份三明治,他會莊重的跟我握手。
我沒有錢,但我想告訴他,你很認真,你吹得很好,你很努力。
但瘟疫蔓延的時候,他是第一個在我面前發作的人。那時我正蹲在他身邊聽他演奏。
那天的天空,好藍。
原本優美的旋律狂亂起來,突然停止。拿著黑管的他,發出野獸似的嚎叫,就在我面前扭曲、腐敗,舉起黑管打我。
像是地獄交響曲,所有被咬過的人,同時間發作起來。爭著咬身邊的人,我逃回家裡,看到了…
後來呢?
我殺了很多人,很多人。因為我想活下去。包括拿著黑管的叔叔。
他用黑管打我是要我快逃,他真要咬我我也沒有防備。但他要我逃。
終究我還是殺了他,殺了老爸。殺了那麼多、那麼多人,我只是要活下去。我真的有那個資格,有那個資格嗎…?
我差點又殺人了。
蹲在地上,我緊緊抱住幾乎要爆炸的頭。夠了夠了…天啊,夠了…「那個…」一隻手按在我肩上,「妳不要緊吧?」
她擔心的看著我,身上帶著濃濃的麵包香。瞪著她,我半在往事中掙扎,半在現實裡試圖清醒。
「沒事了。沒事了呵。」她的聲音軟軟的,像是剛出爐的土司。「站得起來嗎?先去我家休息一下。」她指指麵包店,「來喝杯水吧。」
有的人,生來是帶著光的。在這樣可怕的夜晚,她是沒有翅膀的天使。
就這樣,我認識了麵包店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