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十九歲的日子(終)

還真變得很用功。

尤其當她發現小七也非常用功的時候,她比小七用功好幾倍。然後在期末考的時候,將小七打敗了。

只剩下這件事情能振奮她的神經。還真殘忍的嘴角上彎。她恨小七,不管是為了少女還真,還是為了她被誣陷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若不能強烈的恨著某人,她擔心自己不知道怎麼過下去。


甚至,她對天平微笑,大方的答應了天平的邀約。明明知道,天平已經改變目標,跟那個烈性子的美貌學妹成了男女朋友。

還真是故意的。

看著小七忿恨到鐵青的臉,她覺得,非常非常的痛快。和天平約會了幾次,還真漸漸淡忘了天平和自己的關係。

不怎麼樣。對吧?

兒子?我邱還真,今年不過近二十,哪來的兒子呢?

衛青跟還真大吵,還真冷冷的說:「你跟簡紅秀呢?」

衛青不禁語塞。他跟簡紅秀這些年一直藕斷絲連,也不是他多麼喜歡紅秀,只是紅秀既然來找他,衛青當然沒有拒絕的必要。

還真沒有理他,自顧自的走了。

和天平一起又怎樣?這是我的人生,這是我和少女還真的人生。我要愛誰,我要恨誰,我要振奮或頹廢…都是我們自己的人生…

看見小七忿恨的擋在眼前,還真只是冷冷的看著。

「妳…妳什麼都要搶我的…」小七的聲音低沈,冷靜而逸發著瘋狂的氣味。

「哦?」還真抱著天平的手臂,嘲笑似的看著她。

「不管是阿健,還是衛青…還是天平學長…妳都要搶…妳都要搶…」她抽出磨得雪白的水果刀,「早在去年,我就該殺了妳,不該讓妳活下去…妳這敗類…」

天平扭曲著臉,狂叫著,「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都是還真誘惑我的~」轉身逃跑。

小七衝過來,還真幾乎來不及閃躲,就讓冷冰冰的刀刃,火熱的插進上次她刺入的舊傷中。

這次插得比上回深,還真咳出一口血,噴了出來,霧然的,眼前一片赭紅。

少女還真瀕死的恐怖回憶重新播放一遍,照樣嘲笑著小七的還真,當頭讓她用美工刀插進了胸膛。

傷口火熱的痛著,前額冰涼,後腦發麻。心裡空落落的,就要死去。

往事不住手的迴轉。

還真軟軟的倒地,聽覺開始遲鈍,只聽到身體跌落時的那一聲…

碰。

意識紛亂,她開始離開這個血流不止的軀體,聽不見聲音的她,卻看見小七瘋狂的大笑,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揮舞著沾血的刀,最後讓警察制服。

看見死亡第二次的身體被救護車帶走,氧氣罩,徒勞的輸血。

無止盡的時間和空間不住的切換,在隙縫中,身不由己的被時空激流帶著飛奔。

她看見了小七最後在精神療養院渡過,紛飛的病歷中,看見小七從國二就有精神分裂的傾向。

天平。循著思念的絲線,回溯生前的丈夫兒子。自從背棄還真逃去後,在無止境的悔恨中,成為一個懦弱的人。丈夫在不景氣中被裁員,和第二任妻子離婚。

想睜大眼睛,看看修身,卻怎麼也沒看到,就讓激流沖走了。

阿健…年輕的阿健,抱著個很小的女孩。照片裡看過的她,在他們身後微笑。

還真也微笑。她伸手,想摟緊阿健,卻穿透過去,只能凌空給他最後透明的吻。

這裡是…花蓮…隆隆的鼓聲,席天幕地的歌…像是猛然的從天空摜下,驚叫著,還真席捲了暴風而去,徒留漫天的風砂,在豐年祭上。

美崙河…美崙河上有艷黃小蝶飛舞,親吻著河面,有些就葬在冰冷的寒冬水上。只來得及在水面留下無風的漣漪,又被激流帶走。

這樣奇特的漂流,要到什麼時候才止息?我…到底要去哪裡?

激流無聲的回答:「直到妳看見真正想見的人為止。」

真正想見的人?我想見誰呢?

想見誰…乘著氣流飛奔著,想見誰…

看見了那個極小的,剛滿周歲的小薰。挪動著胖胖的小腿,有自信的向前走著。

跌倒,她叫了出來,卻沒有哭。一個高個子的男人扶起了她,細心的拍去她身上的灰塵。

「小薰!」她的阿姨跑過來,抱著小薰,向那人道謝。

小薰轉過頭,被五顏六色的氣球吸引,沒有再看他一眼。

楊瑾。他看著小薰,知道轉世後的千帆,沒有分毫生前的回憶。他孤零零的站著,在淒冷的台北街頭。

激流席捲走了還真,她掙扎的回頭。洶湧。許多紛亂的場景和過去,無法選擇的觀看在不同空間時間會發生和已發生的事情。

直到妳看見真正想見的人為止。激流無聲的提醒她。

我想見到的…我最想要見到的…

那個病人…她還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大夫,聽說你女朋友出事了喔!」夫妻倆緊張的跑進來,絞著手。

楊瑾呆呆的坐著。「對。她…她出事了。糟糕的是…不曉得是誰帶走了她…我得把她帶回來…我想對她說…對她說…」

「大夫,阿這是你不對喔!這麼久了,你怎麼都不跟她說?一定是你沒跟她說你愛她啦!所以才常常吵架…我是過來人了,我跟我老婆結婚好多年了,還是天天愛來愛去…你不知道,不這樣,心裡不會踏實啦!一句話又不用錢…」

「是。我該馬上去找她。」

本來拼命點頭的病人妻子,瞪大了眼睛,接著病人也瞪大了眼睛,兩個人雙雙翻白眼昏了過去。

楊瑾在他們面前,張開雪白的翅膀。

還真…妳在哪裡嗎?

激流中,還真掙扎著。

我最想見的人…我真正想見的人…就是…就是你阿…

眼淚緩緩的流下來,被激流的風吹得獵獵直響,還真的魂魄,怯怯的伸出手來,遞給楊瑾。

抓住她的手,替她漂流的魂魄定錨。楊瑾的翅膀也被激流刮得紛亂。

「回到我身邊來,還真。回來。」足不點地的讓楊瑾抱著,在天使寬大的羽翼之下,相擁。

發現少女還真躲在她的裙裾下,抓著,只有五六歲的模樣,還真放心的昏了過去。

* * *

還真的胸口,還是只有一道疤。每每穿衣服的時候,還真都會抱怨,「好醜,好像一條毛毛蟲。」

「是嗎?」楊瑾總是輕描淡寫的說,「不會阿,我看像是個小小的珍珠別針,鑲在你的胸前。」

還真馬上紅了臉。真奇怪,這種噁心的話,他說起來怎會這麼自然?但是這種噁心的話,她又總是聽不膩。

愛情果然是種低智商的遊戲。

「看,畢業證書。」還真環著楊瑾的脖子,一起看自己的畢業證書。

「畢業後勒?準備幹嘛?要在家裡繼續當家庭主婦嗎?」楊瑾微微偏著頭,對著她,淡淡的微笑。

「不,我申請到學校了,想要出國去唸書。」

過了這麼多年,在還真父親的堅持下,還真的手上,有圈白金的訂婚指環。

「去吧。妳知道,我總是和妳一起。」

「不怕?」還真坐在他懷裡。

他笑著搖搖頭。

還真抱緊他,沒有說話。

何以她會在時空錯亂的激流翻湧,她不知道。她看見的未來,雖然沒有完全的實現,不過,大部分都有了差不多的雛形。

幾乎,她將所有的景象都告訴了楊瑾,他沈默的聽完後,打了通奇異的電話,感謝了個叫做「重英」的人。

幾乎所有的未來,除了當中的一樣。

也許三年,也許五年。她會生下少女還真。

在那天來臨前,她要好好的,將自己的人生重來一遍。

是的,每個人都只有一次十九歲的機會。

很幸運的,她多了一次,而且也把握了這一次。但是…這一次…她希望,不要再重臨十九歲。將每一天,都當作是唯一的機會。

「我愛你。」

「那當然,人人喜歡天使。」楊瑾還是淡淡的微笑。

「不。因為你是楊瑾。」

淡淡的風吹過他們小小的閣樓,夏天,就要來了。夕陽從窗口斜斜的照進來,將他們的影子拉長,親密的交纏在一起。

像是靈魂也互相纏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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