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十九歲的日子(三)

最後還是回到自己家裡。或者說,少女還真的家裡。

還真胡亂吃了點東西,就上床睡了去。真是累得很。

第二天,她乖乖的去上學,進了教室,呆掉了。整個教室鬧得跟蜂窩一樣,吵得沒有盡頭。


老師進了門來,沒有理他們,只顧著抄黑板,後面幾排顧著聊天傳紙條睡覺,前面幾排也只顧著做自己的事情。

還真坐在後面「據說」是她的位置上,實在什麼都聽不清楚,她客氣的向第一排的同學商量換位子,那個高大的男同學卻嚇得要死,像是遇到了瘟神。

可見少女還真是怎樣的人。還真緩緩的搖了搖頭。

聽了一天的課,好像鴨子聽雷,還真真的想哭了。

滿心的挫折感走出教室,在僻靜的樓梯間被堵。幾個不良少女圍上來。

「邱還真,唷,挨了一刀還敢來學校阿?」

慘了。這些小女孩不學好,那是什麼頭髮,什麼態度阿?

一個沒提防,挨了幾下拳腳,把還真的嘴都打破了,慌張之際,仗著童年學過的跆拳道,正拳加後肘攻擊,毛毛躁躁的踢翻了一個,這才全身而退。

跑出校園,正害怕,又被個土匪抓住,拖住。

還真又打又咬,這下好了,兩面包抄。

那群不良少女停住了,像來時一樣快速的退回去。滿面的驚惶。

那個土匪向下看著她,明明是個高中的小鬼頭,身高起碼一百八十九十。光站著就讓人害怕了。

那雙冷冷的眼睛看著人。

「還真,太遜了吧?讓人堵了還逃?」那不良少年看著她,還真腦海裡卻模模糊糊的出現他的名字,劉天健。

和少女還真一起混的夥伴…你要說是情人也可以,飛車黨。

「你媽等你回家吃飯,阿健。」還真甩了手就走。

心情夠差了,不用那個飛車黨來插一腳。

回家趴在床上哭。渴望的十九歲還是混亂一團。想想自己的十九歲照樣灰暗,那一年要考大學,整天整天被書壓得死死的,又被老師釘上了,天天被欺負。

還真突然好希望回去,回到四十五歲那年。起碼她什麼苦都吃完了,生活雖然無聊些,也好過這種茫然的混亂。

將來怎麼辦?考大學考不上,只好去嫁人。但是少女還真混得這麼兇,想嫁人都嫁不到。

哭哭睡著了。夢中看見早逝的母親把她的道服拿給她,輕輕責備著,「怎連道服都忘了?下午怎比賽?」

又看見年幼的自己背著道服跳過大水溝,一路跑到道場。

醒來眼淚濡溼了枕頭。

幼年時母親怕她被欺負,很小就送她去學跆拳道。她也算有天分,從小學打到國中,還拿過幾次獎盃。不是還真善打能狠,而是還真有耐性毅力,肯不畏痛的跟對手周旋,往往能判打點得勝。

到了高中,她沒考好,功課壓力大,這時候開始練沙包了,為了愛美,她不再肯練得骨節長繭粗糙,於是荒廢了下來。

若不是靠著兒時一點工夫傍身,今天不知道要吃多大的苦。

還真愣愣的,第二天還是沒精打采的去上學。阿健居然來接,還真問,「你機車有駕照是吧?」

「刀子是插在妳奶子上,還是妳腦袋裡?」阿健很不耐煩。

還真不甩他,自己走路去搭公車。

到了學校,阿健臉臭臭的在大門口等,還真就當沒看見。但是因為阿健跟了一天,所以她沒遇到那幾個女瘟神。

昨天預習過了,今天的文科勉強跟的上。但是英數理化全完蛋了。

台下吵著,老師刻板書,還真勉強的聽下去。

未來一片黑暗。

放學,阿健跟到門口,「載妳回去啦!還真!」

「等你考到駕照再說吧!」還真連頭都沒回。

「還真!妳她媽的莫名其妙豆腐腦子!」

其實,她也不是不知好歹。若不是阿健跟了一整天,她老早讓那群不良少女大卸八塊了。

聽說少女還真跟那群女生爭風吃醋,把原本阿健的女人打到進了醫院,連阿健都搶到手。

拜託!誰有空跟他們演熱血青春日劇阿?

自己安全還是靠自己保護要緊。一抬頭,第一跆拳道館。

道館…多令人懷念的名字。

她推門進去。

「呃斯!」響亮的喝聲,整齊的動作,蒸騰的汗味,多麼讓人懷念。

距離那段歲月,長長的幾十年過了。道館的氣氛卻沒大改。

教練模樣的粗豪漢子看見了她,走過來,聲如洪鐘。

「幹什麼?」語氣很不友善。

「想…」本來想說來看看,但她卻說,「來報名。」

教練輕蔑的看過她染紅的頭髮,戴了好幾個耳環的耳朵,和長到小腿的百褶裙。

「本館不收不良少女!請回吧!」

還真呆了一下。氣得發抖。

「那還真是打擾了!」還真用力推開教練,跑了出來。正好撞到站在門口的人。

那人笑笑的抓著她,免得她跌倒。「報不成名,不能拿無辜的路人甲出氣嘛!」

「對不起。」還真覺得挺倒楣的,老遇到那種居高臨下的男生。她只想盡快離開。

「妳想報名也行,」路人甲在她身後大叫著,「把頭髮洗黑,洗直,我作主讓妳進來…」

謝謝你喔!真是天大的恩典…還真忿忿的想著。

我做錯什麼了?我什麼也沒做,只是想回到十九歲時而已。原來白日夢也是做不得的…

這兩天的眼淚,積起來比她這些年來的眼淚都多。

哭如果有用,叫還真哭到出血淚她也肯,可惜就沒這麼好的事情。

她坐起來呆呆的想。過了一會兒冷靜,她的臉上,出現慣有的剛毅。

好歹她當了二十幾年的家庭主婦,什麼樣大大小小的悲歡災難都嘗試過,若被這種小規模的災難打倒了,自己哪能瞧得起自己?

先做自己做得到做得好的事情再說。

打開冰箱,發現冰箱若雪洞,啥也沒有。

還真馬上上街採買。走到巷口,發現阿健和人爭執,一定睛,還真倒抽一口氣,反身就走。

那群女瘟神找到這裡來了。大約阿健堵著,所以沒找上門來。

「如果妳把頭髮洗黑洗直…我作主讓妳報名…」

本來嘛!學生頂著一頭紅頭髮,只會惹來麻煩而已。

第二天,她從阿健的身邊走過,走了將近五公尺,他才發出一聲慘叫。

「還真~妳的頭髮~」

還真因為昨天洗掉染髮,藥水弄得頭皮有點疼,心情正不好,兇回去,「頭髮怎樣?干你什麼事情?」

還是走路去搭公車。阿…洗掉染料是正確的…沒人再用那種侮辱人的眼光打量,也沒有背轉身或竊竊私語。

真好。

這讓還真的心情好多了。阿健倒是慷慨激昂的罵了她一頓,說她居然把那麼眩的頭髮弄成這樣。

「你的頭髮,還是我的頭髮?」用力的頂回去,照樣不甩他。

當晚她上門去報名,刻意把耳朵上的耳環都取下來,連裙子都改短了。

同樣一個人,居然教練沒認出她來,讓她報了名不說,還親切的給她時間表和道服。

倒是昨天撞到的那個男生認出她。

「唷,決心不錯。居然真把頭髮染黑洗直了。」他半嘲笑著。看他的樣子比阿健要大些,但是身高一樣可怕。這種恐怖的高個子,卻頂著清秀的娃娃臉,怎麼看都沒有威脅感。

但是他卻輕輕鬆鬆的將另一個黑帶摔出去,臉上還帶著微笑。

重繫白帶的還真看傻了。這個沒鍛鍊過的身體,蹲了五分鐘的馬步就開始發抖,老天。

「我是你們的助理教練,我姓蕭,蕭衛清。台大經濟系二年級,黑帶一級。男生呢,就叫我蕭教練,女生呢,」他刻意睇了還真一眼,「就叫我蕭大哥吧。」

還真全身的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上完了課,他從後面追過來,「邱還真。」

「有事嘛?」還真離他遠遠的停下來。

「妳的動作很扎實,以前練過嗎?」他遞了片口香糖,還真只想到FM2,毛骨悚然的搖搖頭。

「我有機車,送妳回家吧…」

「我也有。我馬子幹嘛要你送?」阿健真是陰魂不散。

兩個人像公雞似的互相怒視,還真以手加額。

「我有腳。謝謝。」還真小跑步的跑掉了。

一團混亂的十九歲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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