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禮拜一,打工日。
艾兒拼命的跑,結果還是太遲了點…大叔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身邊扔了一堆煙蒂。
「…抱、抱歉…」艾兒勉強擠出笑容,大叔生氣的時候,像是龍捲風在腦袋上面盤旋。「我沒有忘記今天是看診日,其實大叔自己進去也行啊…」
「我是小偷?」燕霄略挪了挪眼神,就夠她毛髮直豎了。
「對不起。」她趕緊拿出鑰匙開門,「那個,因為有個叔叔拉著我哭,花了點時間安慰他…
「雖然覺得有點活該,年輕的時候只顧著工作和在外玩樂,中年以後累了,結果不管是妻子還是小孩都把他當外人,家裡已經沒有容身之地…不過還來得及不是嗎?所以稍微安慰了他一下…」
艾兒喋喋不休的說著,一面將他請進來,忙著準備茶水。
把脈了片刻,燕霄冷冷的說,「去幫我買包煙。」
「啊?」艾兒有點莫名其妙,想想門口的煙蒂,大概是大叔把煙抽光了。等等要記得掃,不然鄰居會囉唆…但門口已經沒有煙蒂了。
…明明煙蒂都能變不見,自己進門也是可以的啊!大叔真是…
心裡一面抱怨,一面往樓下跑去。
燕霄點燃了一根煙,語氣還是冷冷的,「想說什麼?」
艾兒的媽媽動彈了一下,費力的張了張口,卻沒有聲音。無奈的笑了笑,在書堆裡遲鈍的翻著,翻出一套手繪塔羅牌,撿出一張編號為八的牌,名為「力量」。
那是一個女子擁抱著獅子的畫面,這樣的牌,卻叫做「力量」。
「我就覺得奇怪。」凝視著牌的燕霄淡淡的,「在夢中絕對無敵,也鮮少離開夢境的夢魔,本性非常傲慢自大和兇殘。帶著強烈的野性,縱著夢魘馬狂奔於夜…從來沒聽說過有人能成功捕捉夢魔,甚至簽下契約。
「慈悲或良善,都不可能在夢魔身上出現…」他拿起牌望著艾兒的媽媽,「但妳只是個死了八九成的人類,普通人類。」
艾兒的媽媽輕輕笑起來,緩慢的開口,「…這些,我不知道。這張牌…是我和那孩子…的相遇,和過程。」
原本以為,是自己妄想的孩子。結果別人也看得到,而且恐怖的大叫奪門而出。
但她…希望孩子沒有角和翅膀,角和翅膀就消失。兩三天就長大成三四歲的樣子,為了想要掩人耳目,希望她如人類般成長,那孩子就減緩了快速的成長,和別人沒有兩樣。
或許有些奇怪,甚至兇暴,但對她溫柔,也就漸漸學得溫柔。愛她,就會被愛。
雖然有些遲了…但也不是最遲的時候。
她會心靈破碎、靈魂崩潰,就是沒有堅持到最後,任由自己被悲傷侵蝕,導致心田荒蕪到成為沙漠,再也無法挽回。
但是為了那孩子…那無比信賴孺慕的孩子。她再怎麼樣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再痛苦也得撐住。
因為她就是那孩子仿效的對象,心靈的鏡子。再也沒有人如那孩子般…毫無雜質的愛她。
她只後悔一件事情,唯獨後悔這件事情。她不該那麼懦弱的被悲傷打垮,不該優柔寡斷的貪戀過去美好的戀情,沒辦法面對之後潰爛的婚姻和永遠失去的孩子。
如果她堅持一點,如果她堅強一點,遇到艾兒的時候,她會是健康的、強壯的,能夠好好的照顧她。而不是讓艾兒辛辛苦苦的照顧她。
她破碎而艱難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沈默下來。
「妳希望我怎麼作?」燕霄吐出一口煙。
「請…請讓艾兒,被、被好人家,收養…」
「不可能。」燕霄一口拒絕,舉了舉「力量」,「我想妳還是有一點點天賦的…妳也明白,妳,就是那孩子的『力量』、『意志』。妳可以在她面前嚥下最後一口氣,卻不能夠拋棄她。她已經太像人類而不是夢魔了…讓她變成那樣的,就是妳。
「負起責任吧,身為母親的妳。」
就算很痛苦,也捱下去吧。這不就是妳自己的選擇嗎?坦白說,燕霄完全不懂,為什麼這個女人還活著。她的心靈和靈魂都像是摔碎的琉璃盞,人類到這種地步往往會死亡…存活也是植物人。
起碼十一年前就該這樣了。
但她勉強把自己破碎的心靈和靈魂拼湊起來,徒勞無功的。因為跌落是必然的,每次都是更粉碎更痛苦。
「…的確。大、大夫…有件事情…請你…」她的聲音漸漸悄然模糊,幾乎不可辨識。
良久,燕霄沒有說話。
「母親什麼的,真是麻煩的東西。」燕霄吐出一口煙,「若是…就這樣辦吧。」他揚了揚那張「力量」的塔羅牌,「這張就當作是謝禮吧。」
她微微的彎了彎嘴角。燕霄知道這是最大程度的努力。
艾兒買煙回來時,燕霄已經準備要走了。他冰冷的視線從髮隙中看出來,讓她縮了縮肩膀。
但燕霄伸手壓了壓她的頭,沒說什麼,就離開了,留下滿頭問號的艾兒。
凡人的女子,粗糙的手繪。只是因為當了母親,所以擁有這麼可怕的力量嗎?強悍到,連他這個冷漠的劍仙都不得不動容的地步。
就算養育的是惡魔,不是自己所親生。原來也是有…這樣的母親啊。
人類沒有被自己摧毀殆盡,說不定就是因為這種看似柔弱的力量。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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