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窗夜談 之十五 旅行

其實我不太喜歡旅行…應該說不喜歡團體旅行。

阿兄和表哥跟我一起出門,像是湊齊了某種元素,一定是要辦事的,如果只是單純過夜…結果也一定被迫得辦點事。

所以家族旅行基本上很難實行。

事實上,我的幾次畢業旅行經驗也非常差勁。


小學畢業旅行,其實也沒什麼,只是當時同學很迷錢仙,走到哪玩到哪,自然畢業旅行時也湊在一起玩。

不巧的是,我們住的旅館很可能就是遷葬後的墳仔埔,更不幸的是,用了一只疑似冥器的古老銅錢。

於是天時地利人和,非常華麗的出現了靈異事件。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咖的,你想連小學生都能解決的鬼神能大咖到哪去?但我還是腦震盪了…我解決了靈異事件,卻沒能解決驚慌奔踏的同學,於是我的後腦勺和床頭櫃親密接觸。

這大約是個特例,當時年幼的我這麼想。

國中畢業旅行的時候,同學沒有玩錢仙了,他們換玩鏡子遊戲。

不知道是誰胡說八道,說將兩個大鏡子相對,拿著蠟燭站在中間,就能在鏡子裡看到未來伴侶。我是聽到尖叫和慘哭才過去隔壁看,到現在我也還不知道他們到底看到什麼,那時我的手機有個強力手電筒的功能,照下去一片白茫茫,保證鏡子裡有什麼怪物都化為無形。

破解是破解了,但是我被爭先恐後跑出去的同學撞倒,小腿骨都被踩出裂痕。

高中畢業旅行我裝病沒去。雖說繳費卻沒去非常浪費,但總是比醫藥費便宜多了。再說,我也架不住青少年的創意和膽量了,誰知道從錢仙到鏡妖,會不會進化成召喚路西法,這個我真的無能為力了。

嗯,不要怕,我高中同學都好好的回來了。據說他們沒有召喚路西法,而是玩血腥瑪麗。

很高興最後沒有成功。

說不定,是我沒去的緣故。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妨」。驛馬星一動,就妨人妨己。對別人不好,對我自己更不好。

所以阿兄送我的二十歲禮物,居然是家族旅行一星期,我臉都綠了。

雖然不至於害怕,但也是步步煩心,根本達不到旅行放鬆身心的意義。可是看阿兄和表哥都那麼興奮,我也不好意思說什麼。

我們去的是一個農家,聽說是阿兄的朋友。

來接我們的居然是個約二十來歲的女生,真讓我大吃一驚。據表哥說,是非常漂亮的。我只覺得她很瘦。那種瘦,有些像斯芬克斯貓,充滿一種極具的爆發力。

她說她叫做朝風。

而他們家,真的就是種田的,自己還擁有耕耘機等等,擁有的土地非常廣大。朝風不但會開耕耘機,還會開小怪手,她來接我們的車是輛發財車,據說她自己還擁有大貨車的執照。

我沒見到朝風的父母,卻見到朝風的「兄弟」。不過,從姓氏到長相都不相同,應該不是同胞兄弟吧…大半都是大塊頭,有的長得像通緝犯,但都還滿和藹可親的,和阿兄與表哥似乎都很熟。

只有一個滿頭金毛並且怒髮衝冠的的傢伙,老是用種睥睨的眼神看人,皮膚蒼白的可怕。總是會盯著人不放,讓人很不安。

雖然說住在五角型的五層別墅有點奇怪,還有金毛這樣不友善的傢伙。但是這趟旅行卻很平安。剛好是農閒時,朝風和幾個哥帶我們上山下河。挖綠竹筍啦,採土芭樂啦,去河邊玩水撿石頭,很悠閒很愉快的鄉間生活。

我就知道阿兄會打算好一切。

比較奇怪的是,朝風家沒有養狗。雖說最近的鄰居也距離幾百公尺,但他們家都養雞又養狗養貓。我看他們還挺喜歡動物的,常常逗鄰居的貓狗玩,自己為什麼不養幾隻?地方夠,也不是沒有能力養。

或許是不喜歡有味道?

這我並沒有想太多。除了金毛三不五十老青我,我都有些樂不思蜀。

應該是第五天吧。鄰居送了一隻活雞給朝風,本來朝風想當午餐,但她三哥想留下來養,每天都有新鮮雞蛋吃。

「別傻了。」朝風說,「活不過夜的。」

「可以啦。」她三哥轉頭跟金毛講,「是吧,阿弟?」

金毛將頭一扭,沒有說話。

直到半夜,我才知道為什麼那隻雞活不過夜。

他們的洗手間在院子,半夜迷迷糊糊的下了樓,經過一個小倉庫時,半開的門裡,有奇怪的聲音…像是在咀嚼。

雲破月出,那天的月非常明亮。

可怕的,不是一隻死雞,而是被生啃了一半的死雞。金毛蹲在那兒,半張臉都是血,臉頰一鼓一鼓的咀嚼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隻雞似乎還抽搐了一下。

我尖叫了。必須的。這種情形不尖叫才怪異吧喂。

尤其是他站起來還伸手向我抓來…

「真是的。」朝風抓住他的胳臂,「就說不要養啊。」

我把頭埋在阿兄的懷裡發抖,阿兄一言不發的拍拍我。

表哥說話了,「金毛,看起來我們得好好談談。」阿兄將我推到朝風身邊,直接舉起拳頭揍在金毛臉上。

「別在這裡談啦。」表哥笑得很扭曲,「不好意思啊,讓我們兄弟跟金毛談一下…」

兩個阿兄把金毛拖走了,然後一直傳來陣陣慘叫。

…欸?這樣好嗎?揍人家家裡的人?

「沒事。金毛很結實,經得起『談』。」朝風語氣很輕鬆,「別怕別怕,他是老毛病,那什麼…吸血鬼病?就是這個,所以得喝點血啥的。」

鬼扯。

在這裡五天,金毛在陽光底下就晒了五天整,吸血鬼病的患者能在太陽底下活動嗎喂?不要以為我連wiki都不會查啊!

我開始懷疑,金毛他們到底是什麼了…

第二天被金毛堵到的時候超害怕的,正想喊正在不遠處釣魚的表哥,結果他猛然一彎腰,說「堆堆堆堆堆欸欸欸…」起碼也堆了快一分鐘。

然後我才發現了個非常悲傷的事實。

看起來又兇又酷而且沈默寡言的金毛,是個嚴重得不能再嚴重的結巴。

最後他掏出手機飛快的打了一行字,「對不起。」才結束了這個漫長的道歉。

「呃,其實我也不對…」他也不是故意嚇我,誰讓我半夜起來上什麼廁所。

然後他笑了。一直很可怕的眼神柔和下來,整個人都放鬆了。然後低頭繼續打手機,塞到我手裡。

那四個字差點讓我摔了他的手機。

上面打著,「我喜歡妳」。

我第一個想法是,yes,活到現在二十年,終於有人發現我是女的。人生的第一個被告白啊!超有紀念價值!

第二個想法是…為什麼是個疑似不是人的金毛結巴?他半夜生啃了一隻雞啊!不知道除了雞還有沒有生啃其他生物…比方人之類的嗜好?

我不知道別人被告白是什麼感覺,我猜我是有點虛榮吧。其實我還滿高興的,即使對象有點奇怪。但是被人當成有魅力的女性而不是媽吉,超棒的。雖然我也沒想交男朋友,但總不能每個男生都把我當好朋友,從來沒發現我是女的吧?

這是自尊的問題,跟想不想桃花滿天飛沒有關係。

「謝謝,真的。但是,我不想交男朋友。」我把手機遞還給他。

他低頭,眉頭皺起來,想了一會兒,在手機打了行字,「我不會咬妳。不咬人。」

這真是太好了…不對啦!

「我,我不能交男朋友。」對待第一次被告白我還是很認真的。

金毛詫異的看我,恍然大悟,在我胳臂上點了點。然後又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

「為了妳哥?」

他的表情充滿理解,而且有些憂傷的溫柔。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眼淚會奪眶而出。大概是,被理解了吧。

連阿兄們都不知道,其實我跟許某人學了一招。許某人他們師門都晚婚晚育,他們都是屬於可以結婚的那種道士,但辦鬼神事,還是得保持童子之身最佳。所以會種一種符壓抑情欲。

是,我也種了,感覺跟打針差不多。因為…我對自己沒有信心,我害怕有一天會有喜歡的人,最後結婚了。

阿兄起的誓是希望看到我嫁人、表哥娶老婆。表哥是姑姑的獨生子,一定會結婚的。如果我真嫁人了,阿兄說不定就只能活到那時候。

我不要。我不要失去阿兄。

戀愛什麼的,不需要。結婚什麼的,更不用有。我不要好奇,不要悸動,不要嚮往。

我只希望阿兄一直活得好好的。

我不應該哭的。因為我的哭聲把表哥引來,又把金毛拖去「談談」了。然後,跟朝風一起回來的阿兄聽到表哥的告狀,又把金毛再次拖去「談談」。

為了金毛好,我想還是拒絕吧…

後來我給了金毛我的手機號碼,要求他講電話真是太過分了,他倒是常傳簡訊過來。

雖然我已經很明白的拒絕了,但他說,第一次看到我就喜歡上了(用睥睨的眼光表示喜歡?),至於阿兄的問題,他也表示理解,但他可以等。

他說,等阿兄陽壽盡了,到時候再交往不遲,希望能給他這個機會。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麼。

但是等到我們聊到朝風,才算是有一點線索。

據說我阿兄很早就認識朝風,曾經搭救過她。他們倆之間肯定是有些什麼。

可金毛提到朝風時,總是打成「嘲風」。而金毛姓金名猊。

據說龍生九子,其一為嘲風,平生好險,喜登高。另一為狻猊,平生好座,形若獅子。

其他幾個哥…我猜都跟龍九子都有點關係(吧)。

五角形的屋子,陽宅風水是不可以住人的。因為,只有神明靈獸才可居塔。

我問阿兄朝風的事,向來淡定從容的他,臉孔爆紅,奪門而逃。

嗯,到現在我還是不敢告訴他金毛還在跟我連絡,偶爾會千里迢迢北上找我去看電影喝咖啡。

我怕兩個阿兄再找他「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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