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心成了州城裡的紅人,還是大紅大紫的那種。
這點我一直渾渾噩噩,都怪小說和電視的誤導。你想嘛,古裝小說裡頭男主角只要是文身的,不是狀元就是探花,就跟滿地都是總裁,讓台灣成為總裁密度最高的地方…我對一個舉人榜首怎麼會有感覺?
但仙心是秀才榜首、舉子榜首,可說是連中二元。秀才滿地跑,不希罕,舉子矜貴點,也不少。但連奪二元,未及弱冠(二十歲)的才子,可是希罕寶貝,若不是他的腿,再來個三元及第…沒準兒地方就給他建生祠了。
仙心跟我說,大明朝開國至今,三元及第不到五人。連中二元的也不多,畢竟科舉考試除了實力也看運氣。現任的安康帝在位十五年了,但還沒半個三元及第的。一直引為文治上的憾事。
上有好焉,下亦從之。所以管科舉的官對於重點學生非常大力培養,仙心的信才能得其憐憫網開一面。這就是大老闆喜歡什麼,底下的人也喜歡什麼。
結果仙心爭氣的考了個榜首,讓那個學官大大長臉,聽說還被皇帝嘉獎。這下水漲船高,仙心成了眾文人才子追捧的對象。再說他雖面目平凡,但氣質上佳(腹黑又沒人看得到),飄然有謫仙氣(我同情這些被聖母笑呼嚨的可憐蛋),這個大明朝的文人又崇拜病態美,仙心一下子就成了許多人仰慕的夢中人。
雖說我不太會分詩詞好壞…坦白說,我還不太會看行草。但仙心的字很漂亮,我這門外漢都覺得秀媚於外,實則剛強,真真文如其人。但他的詩詞就我這外行人來看,就覺得含蓄簡麗而已,絕對比不上「北斗七星高,歌舒夜帶刀」,但別人吹捧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我就有點糊塗。
「那是因為,和我同期的連中二元者,只有七八個,我是當中年紀最輕的。物以稀為貴…」仙心漫應著,遞給我一疊信紙,「這寫得是什麼?是哪國文字?蒙古文?我真是看到頭疼…別說你要我別回信,我想回也不知道怎麼回…」
我接過一看,居然是我費盡苦心寫的家書。
「剛我收拾筆硯才翻出來。」仙心很不滿,「蚯蚓爬也比妳的字有精氣神。唸唸,我得確定妳真知道寫什麼,不是糊塗一張就當家書了。」
我羞怒交加,「寫得好看就可以歧視人?你歧視字難看的!我還會寫呢,多少女人是文盲你說…」
「我管那些女人?關我啥事?」他喝道,「唸唸!」
心不甘情不願的唸了,發現時過境遷,有幾個字…我還真不認得我是寫了什麼。
仙心長長的嘆息一聲,充滿非常討打的訊息。「妳這字,還是得我來教了。最少寫個家書讓我看得明白不是?」
「…我以後叫帳房先生寫。」我也氣了。
「妳敢!」他大喝,「寫給我的信,能給別人寫去!?」
「不然我讓白娟…」
「不成!就跟妳講不能給人寫去,白娟不是別人?」他罵了,「妳給我過來,磨磨蹭蹭什麼?拿好筆…唉,這叫拿好筆?我一抽妳就是滿手墨…抖什麼抖?這是橫嗎?蚯蚓扭都直些!算了,妳來我膝上…還跑?過來!我把著妳的手寫!不給妳畫描紅是不成了…」
我被這個趾高氣昂的書法先生非常羞辱,學習得非常心不甘情不願。「你當先生太兇,」我小聲咕噥,「這樣學習起來怎麼會有進度…」
他的手一顫,在紙上落了一滴墨。「…我想把妳趕緊教會。」又把著我的手穩穩的寫了三橫,才慢慢的說,「我算是大好了,該考的該做的,也做完了。這些年,一直是哥哥們在撐,二哥更是遠駐浙江,難得回來。我想跟大哥學些時間,就去二哥那兒替手,讓他回來幫幫大哥。
「大哥都不講,但他已經忙得分身乏術…咱們糧食生意,攤子太大,獲利卻薄。再不讓二哥回來幫大哥,大哥要累病了,但浙江那兒也得有人主持。我若去了,十天半個月才回來一次,妳沒學會寫字,我接了信就懸著,怕妳寫了什麼我沒看懂…」
啪的一滴淚,落在紙上。我覺得我真是淚腺太發達,一定是飯吃太多不長肉,發展到其他地方去了。
不過我沒再跟他作對,乖乖的學寫字。他若去應酬,我就在書房苦苦練習。當然書法這種事情跟羅馬一樣,不是一天造就的。但有練有差,總算可以看得明白了。
只是虛耗紙張,一大張不知道寫不寫得到兩百字,我正在努力縮小體積,但要到小楷的地步,我想還有很遙遠的距離。
但我這麼努力,仙心反而不幹了。他堅持只要看得懂就好,又沒要我當什麼書法家,「反正妳也不是那塊料。」他很直接坦白而討打的說,「現在妳面對著書桌時比面著我的時候多,看到我眼睛都不發光了!」
「成天在外應酬的人說什麼話呢。」我咕噥,「把我撇在家裡,我沒吭聲,惡人先告狀…」
事後我很後悔。我早該知道這隻墨魚君會把我的話再三琢磨,就不該跟他說這。後來讓我大大揚名,毀譽不一。
咱們這位新科榜首發話了,要邀他去,就得邀他的夫人。
時已入冬。雖還沒飄雪但也冷得緊。我這亞熱帶居民放在家裡的暖日子不過,出去吹什麼風,跟那些文人雅士有什麼好見的?!
更何況,繼怒撕庚帖事件後,我的名聲已經大大貼上「妒婦」這個圈著霓虹燈的大看板,再加上騎馬遊街猴在新科榜首的懷裡不下來的張狂…再加上這個聲明…
我在想「妒婦」前面的稱號會不會長到擺不進三尺長的看板上。
「你就是毀我不倦就對了?何必如此…不就是多寫字少看你嗎?至於嗎?」我欲哭無淚。
他很安然的替我畫眉描眼線,還能指揮白娟拿哪件不拿哪件衣服。「娘子,」他露出久違的聖母笑,「我說過帶妳出去玩兒的。」
…但不是這種冷死人的天氣啊~更不是擔這種驚世駭俗的名聲啊~
「我怎麼,就投到這身呢…」我真要哽咽了。
「當然是妳知道會嫁給我,才迫不亟待的來了啊。」他拍拍我,狀似安慰,「我懂,妳愛我個賊死。我不就很寬容大量的接受了妳的情意麼?不用感謝我了,咱們誰是誰?還需要那些虛禮嗎?」
「………………」
他怎麼說得這麼流利,都不會閃到舌頭呢…?我真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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