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尋芳 之二

她下了馬車,吩咐管家延醫,「治好他。」就拖著跛行的腳,上了軟轎。

很累了,很累很累。她想休息。

但休息對她來說,總是種奢望。即使睡著了,還是讓無止盡的夢干擾,沒有片刻安寧。


睜開眼睛,她注視著沒有花紋的床帳良久。天亮了。

又是一天。

掙扎著起身穿衣,雀兒端水進來,她揮了揮手,自己洗臉刷牙。

帝母就常說,她實在不像個皇女。可她只是不太喜歡被無謂的人碰觸。

等她用過簡單的早餐,老管家躬身跟她稟報,昨日收的各家禮單。她心不在焉的聽,等她聽到皇太女送來的十個姣童時,她眼皮也沒抬,說,「退回去。

「但是…」老管家遲疑了。

慕容馥抬眼冷漠的看著他,讓他把「但是」吞了進去,改口道,「老奴立刻去辦。」

鳳帝在位二十三年,駕崩後,當了二十幾年皇太女的翼帝即位。

大燕朝在女帝統治下已經歷經兩代三十一年了。現在,又冊封了皇太女。在政治軍事上,兩代女帝都英明神武,堪稱大治。但在社會禮法上,卻是很大的衝擊。

女帝在位,當然不納妃嬪,卻廣徵鸞君姣童。上行下效,貴婦人可能還不敢,但公主們競相豢養面首。

當然反對的大官很多,特別是言官。可臣與君鬥…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再說,若是女帝能一直傳承下去…到時候說不定,貴族家千金不嫁人只招婿,豢養面首說不定成了正常的事情。

最少現在的公主們豢養面首,公然帶出去赴宴,早就成了風潮,人們見怪不怪了。

三十一年,可以改變的事情很多。

而她那愚蠢的額駙因為參與謀反被賜了毒酒後,她的皇姊妹就常常送面首給她。

她不是不合群,也不是反對這種女君的風潮。

而是…她不屑和那些卑躬屈膝的男子有任何接觸。早已經受夠了那些以色侍人的反覆小人。

她,慕容馥,的確是個很狷介的人。

雖然她一直想生個孩子,自己的孩子。但她看得上的男人不願意屈服,願意奴顏獻媚的,她又避之唯恐不及。這個願望,也只好一直擱下來。

反正一切都無所謂,現世,沒有什麼值得執著的。

她攤開紙,開始一行行的寫著離奇荒唐的故事。將自己放逐到塵世之外,足不點地。過了幾天,她才想起那個被扛回來的血人。她問了老管家,才發現是個男人。

她微微挑眉。男子?從後院抬出來的,居然是個男子?

老管家微微皺眉,「…是卿王爺的男妾。」

「岳方?」慕容馥詫異了。

她認識…雖然沒說過話,但她瞥過幾次,最熟悉的是他的簫聲。

卿皇兄就是這點不好,好色。好女色,也好男色。岳方跟他最久,十三歲就讓他從館子贖出來,安置在王府裡,備受寵愛。

但岳方不是唯一的一個。

每年都有新顏色,男或女。年紀大了,就像是貨物一樣又被發賣出去,常常換新。

岳方今年也三十了吧?算是難得的了,只是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下場,也沒想到會落到她手裡。

之所以會有印象,是因為他簫吹得很好。而且是少有的,一直不肯改易女裝的男妾。卿皇兄真的很寵愛他,一直任他的性子,沒把他變成閹人。

但再多的印象,她就想不起來了…雖然岳方次次陪侍赴宴。

因為他總是很安靜,和那些爭奇奪艷的妾室們不同。執著簫,低著頭,絕美的面孔像是白玉雕就,一點表情也沒有,無悲無喜。

「去查查他為什麼被打出來。」她淡淡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