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語 之九 歸鄉(完)

幻術維持了幾個鐘頭,我越哀傷心慌就越解不掉。

阿襄壓根沒發現我徹底走樣,姑娘長姑娘短的圍著叫。郎先生抱怨我哭完就拿後背給他看。

還是他彈了曲「陽春白雪」,我才心靜下來,解掉了幻術。

「原來朱移也會想不開。」他搖頭。

我啞然失笑。說得是,我又為什麼想不開了?到這地步,還有什麼值得想不開的?我就如同一個尋常小姑娘,會介意容貌,會失落,會哀哭。

明明再幾個月我就滿百歲整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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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九 歸鄉(二)

自從郎世宗在院前院後徘徊,我就知道吉量不宜久住了,開始收拾箱龍。

我還真的沒見到他的人,就是一種強烈的感覺。他畢竟是禍種第一個成功魅惑的的人,不管我記不記得,願不願意,他還是第一個和我有親密關係的人。

甚至在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情形下,就「離緣」了。

說什麼一夜夫妻百日恩實在太誇張,大夥兒都是身不由己。但要撇清徹底沒關係…也好像怪怪的。

不過,我真沒想去看看他長什麼樣子。人家嬌妻稚子,這只是個災難、劫數。就算都在這個城裡,我也不想節外生枝。

但這位世宗先生似乎不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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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九 歸鄉(一)

火爐上的茶壺沸騰,冉冉冒著淡淡的白煙。飄然和沈靜的雪融成一氣。據說今天是冬至,家家戶戶吃湯圓。

若是我一個人,就無所謂冬不冬至。但阿襄在身邊,就不能免俗。喝茶吃湯圓雖然有點怪,反正沒有人在意。

雙手合十,我將面前的這碗湯圓奉給阿襄,她就可以捧著熱騰騰的湯圓吃。這還是碁宿大人整煉過她的傀儡體,才讓她得回吃東西的權利。

看她一面吹涼湯圓,又迫不亟待的吃,我一面擦著她額頭的汗,一面囑咐,「吃慢點,慢點。別噎著了。」

「姑娘,好好吃。」她含糊不清的說,「妳也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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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八 棋緣(完)

縫好了碁宿大人的冬衣--我知道他是不怕冷的,但我已經習慣打理身邊人的衣物,他終於捨得起身試穿,「哦,不錯,穿起來舒服…但袖子做啥這麼長?」

我一時語塞。這衣裳有八成像古裝,我看了一個地仙這麼穿,暗暗把樣式記下來。說實話不知道會不會化為齏粉…實在天仙老大看起來(僅僅外觀)纖細柔和,有種「沈郎清瘦不勝衣」的楚楚感…忍不住就這麼縫製了。

我實在沒有膽子照實說。

但說不說好像沒什麼兩樣,他瞪了我一眼,在我額頭彈了一記,幸好只是有些疼,沒有腦漿迸裂。「小丫頭家腦子裡裝些風花雪月,沒點正經!本尊這麼英雄氣概,讓妳想成什麼樣子?!」

我惟惟稱是,扶著額頭轉身就想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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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八 棋緣(一)

自從我嚴肅的解釋什麼叫做「欲速則不達」之後,碁宿大人從善如流的將他的疲勞轟炸控制在我能夠忍受的範圍內。

他把注意力轉到對奕上,每天都有數不清的挑戰者。

當然,這些挑戰者沒半個妖族…最少隔著螢幕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從碁宿大人出現在網路圍棋的世界裡之後,有人引介他去一個國際性的網路圍棋,突然冒出許多高手來和他挑戰,他也就冷笑的料理了許多無辜棋士的自尊心。

我也不懂,下棋就下棋,為什麼可以交談…而且不只中文、英文,還有許多怪模怪樣的文字,但碁宿大人都不當一回事,光用神識就流利無比的和十幾窗的對手對談,偶爾還會嘲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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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七 謫居(完)

碁宿邀郎先生再戰,他立刻拒絕了。

「不是小子不識抬舉,實在為了這盤棋,我讓朱移敲了一拐杖。」他搖頭,「我怕再下下去,就不只是一拐杖了。」

「才不是!」我叫了起來。

「沒錯,根本不是。」碁宿點點頭,「丫頭,有慧根。這死小子根本就是渾水摸魚,死纏爛打,棋品之低劣,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我棋力甚低,所以沒聽很懂。大致上來說,就是郎先生趁碁宿大人鏖戰十四人時,模仿了當中幾位高手的棋路,渾水摸魚,大打擾亂戰,先有個基礎,等大人砍了八個不錯的對手以後,壓力驟增,郎先生才會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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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七 謫居(四)

第二天,郎先生眼睛紅紅的來接我,看起來他們下了一夜的棋。

他一來,我就跟他走了。因為我也受不了城主奶奶了。一直跟我講什麼床頭吵床尾和有的沒的,我不如回家生氣,耳根還比較清靜。

扶起拐杖,牽著阿襄,默默跟在他後面。要不是小姑娘一路走一路天真浪漫的唱歌,氣氛真是沈悶透了。

「…不擾亂他的心思,一點勝算都沒有。」郎先生半辯解半道歉的說。

我沒吭聲。

他搔了搔頭,沒再說什麼。我們就這樣一前一後走過了大半個內城,天才剛亮,路上行人還不多。

走到外城,他停了下來,轉過身看我,很認真的問,「朱移,妳很想嫁別人是嗎?其實…」

我是懂他的意思,也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但我一時氣血翻湧,舉起拐杖,狠狠地敲在他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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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七 謫居(三)

我又恢復之前隱居的生活。

第一印象果然是不準的,相處過之後,才知道碁宿大人也沒什麼可怕的…個性雖然有些怪異,但也不是蠻橫無理取鬧之輩。初見面他會那麼兇橫霸道,實在是被郎先生氣壞了。

難怪碁宿會罵郎先生比九尾狐還九尾狐呢…他這個聰明智慧的天仙,卻被郎先生佈下的連環計和連環陷阱氣得暴跳如雷--被拐到地心和岩漿相見歡或去南極的冰天雪地和企鵝排排坐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經驗--被耍到這種地步,卻連郎先生的一根毛都沒看到,更不要談蛟靖的下落。

當然郎先生佔了地利人和之便,他熟悉人間,還有眾多狡詐朋友幫著眾手遮天,才讓碁宿吃了這麼大的虧…最重要的是,郎先生正經的只有一張臉皮,骨子裡促狹狡猾。他想耍誰,還真沒誰躲得過,即使是鬥帝君的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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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七 謫居(二)

抱走那台筆記型電腦,碁宿老大真的安靜下來,起初還聽到咖啦啦的打字聲或滑鼠的聲音,接下去就安靜無聲了。

繡好了一幅前襟,天色已經昏暗下來。雖然我不知道天仙需不需要照明,不過還是起來開燈。

不經意一看,我獃住了。

碁宿凌空盤腿坐著,筆記型電腦自然也是凌空的。他交疊雙手,碰也沒碰鍵盤或滑鼠。但網頁飛快閃過,同時自動輸入搜尋的字,滑鼠游標急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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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了揉眼睛,不太敢相信我看到的。

他像是驚醒,挪了挪眼神看我,「人類的法寶也很厲害呀。但所謂萬法歸宗,跟各類法寶相同,不外是『陰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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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七 謫居(一)

自從叩關之後,我這妖人和郎先生那半妖可說吉量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管我怎麼分辯,沒有人相信我跟郎先生不是一對。

這種流言終於終止了,但新的流言恐怕會出人命(或妖命)。

傳說我已經移情別戀,還有天仙為我棄天下凡,郎先生敢怒不敢言之類的。

說來說去,都是因為碁宿老大實在太無聊。他無事可做,只好跟著我後面轉。連我和阿襄去廣場逛逛都亦步亦趨的跟著,流言當然如野火燎原,而且妖族想像力向來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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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六 貶仙(完)

「私下議論天界隱事,嫌活太長?」冷冰冰的聲音從我們身後冒出來。

郎先生噴了一桌子檸檬水,嗆咳不已,我跳起來剛好撞到桌角。那可是玉石桌,痛得我眼淚直在眼眶打轉。

顫顫的回頭,我真想叫媽。

為什麼碁宿老大無聲無息的在背後,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是聽見多少了啊?!我、我們…真的能夠活著走出這個屋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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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六 貶仙(三)

那個天帝的「寶貝」,正是之後被貶的蛟靖偷走的。

蛟靖乃是蛟精飛升成天仙,晚了碁宿五千年。蛟靖成仙時轟動一時,被譽為妖族奇葩。

一般來說,人類壽命最短,但成仙最快(相對來說)。所以妖族修煉通常都是先修成人身,然後堪破大關飛升,比起慢吞吞的採捕吐納的妖仙之途,不但快多了,境界上也是另一個層次的。

但水族卻別有蹊徑,譬如蛟蛇魚等,只要直接修龍,就可以用靈獸身分躍升天界,少了一層工夫。

但蛟靖真的天賦異稟,他捨棄簡易的成龍之術,甚至跳過妖仙,以蛟精堪破大關飛升,可見下了多少苦心苦功。

向來不怎麼瞧得起人的碁宿,對這個勵志苦學的後進真是青眼有加,完全不在意出身的人蛟之別。兩個修煉瘋子一見如故,蛟靖也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碁宿住所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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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六 貶仙(二)

和多雨模糊的城市不同,吉量城四季極為鮮明。

才送完花神沒幾日,整個城內外都濃綠鮮翠起來,沒多久蟬聲喧譁的高唱,廣場的攤子紛紛搭起遮陽棚,五顏六色。

郎先生好不容易找到一點空檔,從煥日巷搬到外城的沁竹園。

「成天住著幻居,令人多生憂鬱。」他解釋。

「你這兒一個月也住不到兩天。」我提著針線籃進屋。不老實,就說想讓我和阿襄住好些不就好了,拐彎抹角。

他摸摸鼻子,「朱移,我能不能曲解成妳抱怨我太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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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六 貶仙(一)

郎先生推門進來,「怎麼還在家裡?今日踐春呢,送花神可是閨房大事。」

我正在梳妝台前奮鬥,白了他一眼,悶悶的說,「不去。」

他看著我,臉孔微微抽搐,使足力氣在忍耐,當然我也知道他表面工夫實在出神入化,可惜我們認識太久,又太熟了。

等阿襄撲進來,「姑娘,今格兒的瓶花還沒插呢~」理所當然的往我身上剪花兒去插瓶,郎先生終究忍耐不住,放聲大笑。

我只能無語問蒼天。

碁宿不愧是天仙,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可以「對症煉丹」,這可不是每個仙人都有的本事。我這破病身體,一半讓禍種寄生,花根已經蔓延深種,一半卻是完全的人類。任什麼高明大夫看了都棘手,不管什麼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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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五 無明(完)

我終於可以不用拐杖了。

燒傷的疤痕是好不了了…但禍種被強壓到我完全無須控制的地步。我行動自如,不再是半殘的人。

第一件事情,是把阿襄送去別室哄睡了,讓她潛修。這樣就算是碁宿掀了整個吉量城,也不會波及到她。

之後我把一直想裁剪卻捨不得的火浣布抱出來,開始裁縫。等天亮了,我就開始收拾屋子,挽起袖子煮飯吃飯,去幻居外洗衣服,晾衣服。

我一直想這麼做,一直一直。

洗打理家務,煮飯燒菜,洗晾衣服。在屋裡走來走去,裁縫刺繡。我甚至拿出好久沒動的畫筆,買了很久的畫紙,想要畫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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