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扶竹枝打傘,淡青長裾外罩墨青廣袖氅衣,蹬著木屐鐸鐸而來,就覺得酷暑午後飄來一陣清涼的風,空氣都寧靜許多。
少夫人微笑著下階,四個月的肚子已經顯懷,將養了這些時候,圓潤許多,齊胸裾裙露出一片雪白,遍撒月季的披帛飄然,美麗得接近俊美的臉孔更添了幾分將為母的潤澤。
相互見禮後,少夫人輕笑,「看起來,王妃的七夕禮,竟是十七娘子最厚了。」
陳十七搖頭笑了笑,「王妃非要說是節禮,倒不好推卻。」
說起來,安王妃真有點孩子氣。陳十七遇刺,安親王到底還矜持點,並沒有摻和,安王妃卻在節禮裡大作文章,必備一條遍撒月季披帛,京城稍有交情的人家都送遍了。
陳十七更不要提,十幾條披帛,二十幾把精筆細畫的桐油傘,還有十二雙木屐。連木屐都精描細繪了月季,其他更不用說。
她並沒有披帛的習慣,但是拿來纏腰,倒還不錯。雖然有些長,但翻出一截懸於裙前,隨風漂蕩,月季越發栩栩如生。
「我聽說徘徊娘子巧裝扮,看起來是真的。」少夫人好奇起來,勳貴皇親的仕女交際圈和文官女眷交際圈幾乎沒有什麼交集,為什麼柔然公主會如此針對…明明公主殿下從結果看來,是勝利者。
「說說看,妳幾時得罪那一位?」
陳十七有些無奈,「剛隨父兄上京,十二三歲吧?那年牡丹宴,皇后娘娘廣招仕女赴宴,我陪一個堂姊去了。我堂姊不擅詩詞,勉強應對,我看也還好了,卻被公主嘲笑諷刺。年輕氣盛,覺得她寫得也沒多好,還句句自比牡丹。就是一時沒忍住賣弄了。」
仔細回想了下,她低吟。
「花開花落無間斷,春來春去不相關。 牡丹最貴惟春晚,芍藥雖繁只夏初。 惟有徘徊開不厭,一年常佔四時春。」(註)
少夫人等了一會兒,居然沒有下文,「就這樣?不過是詩詞爭鋒,就結仇了?」
陳十七笑了,「少夫人,當時我不過是小官之女,她是天家貴裔。我爹還是管種田的實事官,還不是正格兒文官呢。公主殿下當然能發火、會發火。但的確只是詩詞爭鋒,她也真不能把我怎麼了,頂多只能討厭月季而已。」
真的是年少輕狂啊,那時不懂收斂。博得才女之名,結果只是引來災難般的婚姻和險些身死的大禍。
只是,也沒那麼欺負人的吧?她成親之前,柔然公主新寡,兩情相悅就成親啊,勳貴圈子就這麼大,難道還不認識?
難道成了她的夫婿就顯得彌足珍貴?
「我還以為,妳是怎麼把她得罪狠了…居然是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少夫人輕嘆,躊躇了一會兒,「據說你們成親沒多久,當時還是世子的海寧侯就和她往來密切了。」
果然。
「雖然有樹蔭,少夫人還是不要太勞動。咱們也散步夠了,請個平安脈,我也該回去了。」陳十七還是安然的笑了笑。
少夫人蹙了蹙眉,溫順的跟著她走回去,「其實,我知道不該說。但我總覺得,被蒙著不知事,遠不如早點明白好。」
「我也這麼想。」陳十七點點頭。
真的,這樣真的太好了。有來才能有往,這樣才能往得夠佔理,怎麼回報都不為過…當真太好了。
—註:此詩是蘇軾所作「詠月季」。被我改了兩個字,當作是陳十七所作,特此註明。
頭痛,所以這篇比較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