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一夜後,卻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最少,表面朝堂百官和黎民百姓毫不知情。
陽帝大病初癒,在朝堂露了一面,然後讓太子監國,安心養病。大皇子卻因為染了「厲病」,所以全府圈禁避免擴散。
至於西大營部份軍隊出動,只是「誤令」、「驚擾宮門」,總統領百勝侯和副統領海寧侯雙雙免職,但百勝侯還領了一個「原職戴罪立功」,海寧侯卻被嚴責,並且「永不敘用」,爵位只到他這一代,就此斷絕。
不意外。陳十七默默的想。慕容家一貫的傳統:和稀泥。
讓她比較意外的是,事發五天,塵埃方落定,懷章太子居然喬裝成侍衛跑來探望她,興致勃勃的要她推測那一夜發生了什麼事。
「神機妙算。」懷章讚嘆,「好像妳就在那兒,親眼所見般。」
「也不是什麼都算得到。」陳十七揉了揉角,「我沒算到的是,懷章哥哥你怎麼這時候來…還穿這樣?」
「因為我很得意,得意的不行。」懷章放鬆的往廊下一躺,「只能在我親愛的娘子面前顯擺…是她建議我出來走走的。」他發笑,「雖然覺得不該高興,但有那樣親愛的大哥…現在我晚上睡得超好,三餐都多吃一碗飯。」
「我了解。」陳十七溫雅的笑,「如果我有那樣的哥哥…」
保持著溫雅微笑,一言不發。但隨著時間過去,滲入骨髓的寒意就節節升高,已經到了令人股慄膽落的地步。
「行了。」懷章一骨碌的坐直,非常慎重的拜託,「拜託妳停止那可怕的想像。妳一定在想非常恐怖的事對吧?」
陳十七垂眸淺笑,沒有否認。
「妳早該把海寧侯那笨蛋玩到腸子都流出來。」懷章嘆息。
「懷章哥哥會這樣玩太子妃嗎?」陳十七反問。
「怎麼可能…」懷章說到一半,噎住了。對於跟自己生兒育女、共伴一生的人,也必須玩弄陰謀詭計…太悲哀了。徊姐兒對家人有種超乎一切的溫情,反擊著把他耍得欲哭無淚有,耍她的哥哥…可一次都沒有。
真令人羨慕啊可惡。阿九和十一真令人不爽。
「不說那個了。這次真的是我們同文館三狐的勝利喔。」懷章笑得一如少年時。
「我就知道,九哥還有跟你通信。」陳十七閒然,「有些謀略,有九哥的味道。」
相視一笑,無須言語就彼此心知,舉杯同賀…雖然喝的是茶。
陳十七支頤看懷章說著那些她早推算到的廢話,知道懷章哥哥只是想發洩他的喜悅和一點點憤慨--陽帝實在是個太重感情的人。
更重要的是,回憶一下,同文館的熱鬧歲月。
「…別說我沒把大夫還妳喔。」懷章很認真,「他不肯走。說重要的決戰在術後期,要等我爹真的大好才肯走。真奇怪,妳去哪兒找這麼厲害的大夫?御醫院的外科正宗都哭了。」
陳十七豎起食指在唇間,「祕密。總之,快把人還我…不然我要生氣了。」
「行,我知道了。」懷章臉色微微發青,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我心臟很嬌弱,別嚇我。哎,妳到底想把海寧侯怎麼樣?透露一下…要保住他是很困難的事欸。為什麼…」
「呵。」陳十七笑了一聲,「敬請期待。」
「可憐的倒楣鬼。」懷章同情了他一下下。遲疑了一會兒,還是站起來告辭。
「對了,謝謝妳派人去協同看守我親愛的二哥。」懷章嘆了口氣,「原本派去的人力居然不夠,徊姐兒真是幫上大忙了,省得殺太多人,讓我爹難過。」
起身送走了懷章,陳十七望向金鉤鐵環,這兩個立刻無事裝忙。
…少主大人其實都知道的嘛。還幫忙補強了最可能出錯的一環。看似碌碌無為的二皇子,大可能成為太子與大皇子同歸於盡後的唯一選擇。
庸人也是有野心的。可惜,他遇到的是多智近妖的九尾狐懷章太子…和我們。
雖說再也不想為任何人洗手作羹湯…說不定能為少主大人破例一下。
騎馬離開了徘徊別院,似乎還能聞到月季的餘香。
懷章太子又嘆氣,怎麼開口啊?要怎麼替柔然開口?他發現完全束手無策。
母后的眼淚和親妹子的哭鬧讓他頭疼兼心疼…但毫不受控制的柔然,就算退一萬步,徘徊願意去看病了,他還會膽寒的反對。
這不是一次就看得好的病,柔然也不肯降貴紆尊的去求診,非要陳徘徊進公主府…這明明是九成九九會變成屍體出來的啊喂!他有一整個大燕要煩心,不可能次次跟著吧?
不孕就已經夠暈了,結果陳十七主張的「丹脈謬論說」、「金丹有毒論」漸漸被接受,御醫遲疑的告訴他,柔然中了丹毒,讓他暈上加暈。
為什麼啦!?別人的妹子在幫他鞏固皇權,自家的妹子只會惹出永無止盡的爛攤子。
好吧,那請徊姐兒麾下的十大夫總行吧?讓他想昏過去的是,他親愛的妹子柔然公主,已經意圖綁架差點殺害當中的一個大夫,雖然被搶救回去,但也把所有大夫都得罪乾淨了…
就在他跟大皇子檯面下激烈暗鬥的時候。
血緣真是太蠻橫太不講理了啊幹。
頭痛很久以後,懷章得到一個結論…
徊姐兒妳快把海寧侯解決掉吧才能把柔然弄回宮不再給她服丹看御醫不然怎麼辦馬的!
不負懷章太子的殷殷企盼,果然很快的,陳十七徘徊娘子,將海寧侯府告上了京兆尹,控訴海寧侯府休書不當,要求判決義絕。
對宮變雖略有所覺卻不敢談論的京城,瞬間嘩然,被一直很有話題的徘徊娘子吸引住了所有注意力。
但再也沒有人比海寧侯孫節感受更深刻。簡直是遭受了九天刑雷兼水深火熱的無比煎熬。
不可能的。
那個愛他愛到願意藥殺公主的陳徘徊怎麼會告他?絕對不可能。就像柔然公主不可能活著卻活著,應妥妥的領從龍之功卻功虧一簣般…絕對不可能。
這些不可能的事為什麼會發生?為什麼會逼到他眼前?
握緊了劍柄,卻被劇烈的頭痛襲擊,痛得彎下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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