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厄II之七 解冤(四)

我的手藝不怎麼樣,不過最好的調味料叫做「飢餓」。我餓了一天,玉錚據說被關了三四天,大夥兒餓慘了。她一面抱怨會胖,一面埋頭苦吃。

是說現在的女孩子真的減肥要減出神經病了。

「妳好像也是女孩子。」荒厄沒好氣。


「是哦…但我自己也常常忘記。」我不得不承認。好好活著就很累了,還自找飢饉。人生就是太美好順遂,才會想那些有的沒有的苦刑來自找苦吃。

人一吃飽,就精神起來。雖然她還是病弱虛軟,但神色看起來好多了,昏暗的死氣也不再聚攏。

「還要嗎?」我指了指飯鍋。

她搖搖頭,「好久沒吃這麼飽了。」

搔了搔頭,我把碗盤收了起來,先堆到洗碗槽。我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沒空在那兒賢妻良母狀態。

人既然沒學得辟榖,還是老老實實的吃飽喝足,別過量就是了。吃得飽神氣足,元神一全,身體健康,邪祟就不容易侵擾。很簡單的道理,但十個有九個半的女孩子聽不進去。讓我這個三餐吃不到兩餐,長年鬧胃痛病虛的人很悶。

「妳越發老媽媽了,」荒厄罵我,「該走不走,該怕不怕,還管她減不減肥?明天的太陽還不知道看不看得到呢…」

「明天若陰天,也看不到太陽的。」

「誰跟妳說這個?!」她用力推了我一下。我不睬她,找出世伯的信和朔給我的黑線,尋了根晒衣竿,慢慢的朝上打結。

「妳想…解冤紓孽?(註)」她笑了出來,這麼漂亮的人,笑起來真是好看…可惜有點苦。

「趁著還有日頭,能做多少算多少。」我想她讓世伯耳濡目染,也懂一些兒。這是一種道教儀式,世伯寫來的信不但有完整圖解,還註明了一百零八句釋冤經文。

朔的確破例干涉了…她遞上黑線,就是提點我這麼破解。她那樣嚴守渾沌的人,真的大大違背自己的原則。

「伯伯收妳當弟子?」她有些不相信。

「…不算收啦。」我也覺得沒什麼好瞞的,指了指荒厄。荒厄對她怒目而視,嘀嘀咕咕。「為了她…伯伯怕有人為難我。」

她呆呆的坐著看我打結,冷不防的冒出一句。「難怪小晨喜歡妳。」

我差點把結打死了,拆了半天才打好。「唐晨喜歡的人可多了…但他最愛的還是妳。」

她低低笑了一聲,又開始哭起來。

…看到女王哭真是觸目驚心,她還不如對我撒潑。這樣一如普通女孩的掉眼淚,滿心委屈,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以前,我也真的很喜歡小晨。我們幾乎是出生就在一起,長到這麼大了…他是我的初戀,不管是什麼的第一次,我都是跟他在一起…」她抹著眼淚,「我怎麼可能不愛他呢?這是不對的…但是這種不對,隨著我們分別的日子,越來越真確了…」

或許她的天賦和城牆都被我爆掉了,但我和她,在某種本質上很接近,都是不自覺或不自願的「巫」。靠得這麼近,她又沒有絲毫防備,情緒深染比語言快速正確多了。

來到花花世界,沒有父母親友的管束。漸漸的知道了濃情的滋味,知道自己真正愛的是什麼和要的是什麼。但又罪惡感的譴責自己,對唐晨抱著內疚,又覺得像是小時候穿的鞋子,再可愛漂亮也穿不下了。

眷戀著年少時光潔純淨的初戀,她越發捍衛自己的所有,就算明明知道會漸行漸遠。一方面惱唐晨有我這個紅粉知己,一方面又暗暗鬆口氣,無須自己開口,罪過終不在她身上。

這樣纏著、惱著、氣著,苦悶著。更忍不住去試探、諷刺責罵,希望唐晨能夠重燃她的熱情,但一切的努力終究成了泡影。她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年紀才剛二十初,怎麼會好好處理這種事情呢?又怎麼怪她推過諉錯?

不過是種逃避。

「我是愛他的才對,我怎麼能不愛他呢?」她哭了又哭,「但是怎麼了?就是、就是突然都不對了、不愛了!我我我…我壞得很,我是壞女人…可我不要這樣啊…我不要…」

「妳只有張聰明臉孔,」我悶悶的說,「骨子裡倒很實心的笨拙。」

「要妳來罵我!?」眼淚未乾,她就瞪起眼睛罵人了。

這樣好多了。

「朔…我是說,我們住著那個咖啡廳的店主說過,這種毛病有帖最好的藥方。」我繼續打著結。

她狐疑的看我。美女真好,梨花帶淚的,我都快原諒她之前的所有無禮了。

「時間。」我終於把一百零八個結都打好了,擺在一旁。「時間可以治療這種情孽糾結。」

我不知道她想通了沒有,不過她倒是停止哭泣了。


註:解冤舒孽的儀式和咒文憑印象寫就,但資料在家裡,現在被靈感逼著,只能憑記憶寫。正式版將會修正,原諒我網路版如此粗糙處理。特此聲明,並請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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