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 聚散
像是把所有的厄運都集中在上學期,寒假一到,居然平靜無波起來。
唐晨一直要邀我回去過年,但世伯說話了,他也不敢違背,一臉失落的收拾行李回台北。
我第一次過了真正意義上的年。
我的家庭關係非常冷淡,即使後媽在的時候,年夜飯也是冷冷清清、如坐針氈。後媽過世之後更是每況愈下,最後搬出去住,我索性不回去,他們反而比較開心。
上了大學,頭兩年的寒假都在朔家裡過。妳知道的,朔這樣的人沒什麼年不年的概念,我們都當平常日子過了。
我一直以為年啊節啊,是有家的人才會有的,跟我這種人一點關係也無。
但我寒假到世伯的家裡,世伯已經在離他家不遠處買了一個挑高的小套房,把鑰匙交給我,淡淡的說,這裡就是我的地方,只要想來就可以來。
「等我百年之後,這套房就是妳的了。」他摸摸我的頭,「不管發生什麼艱困,這裡都是妳的立足之地。」
那把鑰匙像是會燙人,我拿著會發抖。「…伯伯,我不敢要。」
他真的不用如此。他給我的已經太多太多了。
世伯淡然一笑,「我是出家人,積聚財貨本來就不對。但在凡世行醫,又不能不收點診金。不然讓其他醫家怎麼生活呢?我原本就打算過世後就將所有財產都捐出去。妳是我唯一的徒兒,留個餘地給妳有什麼不對?收下吧。」
「…我甚至連修煉都不能。伯伯,我當你的徒弟是不合格的…」
「蘅芷啊,妳這麼說是不對的。」他遞了手帕給我,「我又不是江湖術士,只知道『術』。術很容易,有點天賦就會了,沒什麼了不起。重要的是『道』。這點妳學得比誰都好,我是很得意有妳這樣的徒兒的。」
…其實我什麼也不會,也沒做些什麼。原本只是含淚,卻握著世伯的手帕,像個小孩子般號啕大哭。
我一直渴望的「家」,居然用這種方式,放在我掌心。
那是一個很溫馨的寒假,我頭次吃到這麼好吃的年夜飯,過得這樣安心快樂。除了荒厄莽莽撞撞的去惹到世伯嚴謹看守的「大風」,燒掉一身羽毛外,真的沒有其他事故。
但世伯不跟我講明他在看守什麼,我也不想問。
只是荒厄覺得很丟臉,嚷了幾天要去深山修煉,還真的去了。
她要走的時候,我很驚慌。「…好端端的,做什麼要去什麼深山?」
「蘅芷,人世太多干擾,我的進度太慢,沒辦法徹底消化金丹。」她的表情很堅決,「妳不懂,這樣一顆金丹可遇可不求,我都以為是傳說中的東西,不存在呢!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不把握就沒有了。妳放心啦,妳出什麼事情我也感應得到,千山萬水我也會回來的。」
然後她就走了。
她這一走,好一陣子我走路都不平衡。有了什麼事情,我也會回頭說,「荒厄…」才想到她修煉去了,連心智都沈眠。
我想,這可能是我憂鬱的開端。但這時候還有世伯和朔陪著,不太顯,所以還可以壓下來。
開學後,唐晨又在我身邊,所以我偶爾冒起來的憂鬱,還可以有紓解的機會。
直到往事逼到眼前,我才知道憂鬱可以壓抑,卻會漸漸內化,越傷越深。
這個時候,已經非常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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