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我聽到床側有悉窸窣窣的聲音,勉強張開眼睛,天才剛亮,昏暗中,周顧正在穿衣。
「還早,多睡會兒。」他坐在床側,把被子掖緊。
我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渴睡的說,「是不是下雨?」
「是呀。小街天雨潤如酥…」他還沒有梳頭,烏溜溜的長髮披散著,顧我而笑。天色暗,他看起來有點朦朧,白皙若玉的半個臉龐,和縱橫傷疤的猙獰傷臉。
總有些人,可以把缺點變成特點,用氣度熬煉傷痛,轉化成無人可及的氣韻。
「…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色煙柳滿皇都。」我順口背完,掙扎著爬起來,穿起衣服。「盥洗沒?我去幫你打水。」
「得了。一桶水提來剩半桶水,燙了不是玩的。」他握著我的手,藏到懷裡,「其實我是要去操練,回來再梳洗就成了。」
「下雨也不停啊?那些小夥子跟你了還真倒楣。」我打了個呵欠,「回來再盥洗也成,但我幫你梳頭吧。」
我自認小門小戶,卻讓周顧沒得擺王爺派頭。我實在不喜歡丫頭老媽子跟前跟後,更不喜歡我跟周顧在房裡時有人探頭探腦。我的丫頭都是天明才來打理家務,日落就得給我滾出院子,美其名為家管。
累得周顧半夜想吃點什麼,都只能吃我唯一會作的荷包麵,他還得到小廚房幫忙生火。寧願在小廚房服侍他洗澡洗頭,我也不讓丫頭代勞。
但實在他服侍我比較多,提水燒火的重勞動都是他在做,但他沒生氣過,只是笑。有時候會逗我,「薛荔,我知道了,妳是杜黑塔的妹子吧?」
後來我才知道,醋傳說是杜康的兒子黑塔誤打誤撞釀出來的。氣得我直擰他,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嘛!這傢伙真格臭美!
周顧一直保持著武人「聞雞起舞」的好習慣,這個時間丫頭們都還沒起床呢。而且,我也不喜歡別人梳他的頭。
我喜歡他低垂著頭,溫順的等我梳通那頭烏溜溜的頭髮。跟他的性子一樣既韌且剛,得花點力氣才能梳緊綰髻。
三十幾歲的人了,還保持著二十來歲的風姿,卻神態安適。以前看水滸傳,總覺得裡頭都是群亂臣賊子,唯獨喜歡浪子燕青。
邀浪子之名,卻有為有度。可說是裡頭唯一一個乾淨人。
周顧雖然沒有燕青遍身花錦刺青,卻是一身傷痕,鏤刻了戰功和堅忍,也不遑多讓。多才多藝,機智多謀…其實還真有點像。
「梳著梳著就走神。難為妳還不會梳成雙丫髻。」周顧輕笑,「梳子給我,換妳了。」
「我自己來就成了。」
「妳再梳辮子裝未嫁少女,不免屁股挨一頓板子。」他恐嚇我,把我按在梳妝鏡前,「今天妳想作什麼?」
低著頭,我忍住瞌睡,「去酒莊看看。今年糧食價格緊俏,不好拿來釀酒。但我們試種的甘蔗收得不錯,我記得蔗渣好像可以釀酒,但詳細是怎樣的我真不記得了…再不然也能造紙。具體還是要跟師傅們商量看看,不然造些水果酒也好…只是不耐放…」
小雨淅瀝,周顧一面梳我的頭髮,一面聽我說這些無聊的家裡長短。
「真不該整這酒莊。」他柔聲抱怨,「白累著妳呢,又沒什麼大收益。」
「你也說過,我這嫁妝只是表面好看的。」我笑了起來,「忙忙的才好,閒著只會胡思亂想。」
「不敢再整了,有什麼妳不知道的?」他輕輕呵斥,「什麼都能折騰一兩手,怕妳了。」
「哪有?」我沮喪起來,「我就不知道怎麼吹玻璃煉鋼。」
「玻璃?鋼?」他一愣。
呃…我額頭落下一滴汗。想了想,反正我是真的不知道,應該也沒什麼差別。「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作,因為我是個不用功的人。」我作捧心懺悔貌。
誰知道會穿越?早知道我就硬背下來。俗話說,千金難買早知道,誠不我欺。
他沒追問,只是頗耐人尋味的一笑,「晚上再拷問妳吧。我得出門了…妳要出門,記得讓小廝套驢車,別淋雨了。」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禍從口出。「知道了。」我沒精打采的送他到門口,「拷問可不可以免了?」
「不行。」他笑笑。
我很無恥的在他唇上嘖然親了一下,厚顏以殘存不多的美貌色誘,「…這樣行不?」
他很熱情的扳過我狼吻兩下以回報,利息附帶豐厚,眉開眼笑的,「不行。」
我的肩膀垮了下來。滿臉鬱悶的看他走入綿綿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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