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意間聽到范秀評價我,說我冷靜自持,榮辱不驚,法度森嚴態度從容,頗有巾幗之風。
其實根本不是那樣。周顧要我看好家,我已經答應了他。他以國士鄭重待我,我當然得以國士身分回報之。而且,比起縣城,莊子壓力輕多了。
這些流匪互相串連起來,打算攻佔安樂縣城。范秀跟我商量,說他很納悶,因為攻下安樂縣也無用,無險可守,不像是個開國的好地方。
「他們不是要開國。」我淡然的說,「造橋鋪路屍無骸,殺人放火金腰帶。他們在等招安哪。招安總是要夠份量,以一縣為挾,招安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打得朝廷又痛又怕,只好坐下來跟他們談。而且,法不責眾。總不能把這幾萬人一起殺了。
范秀一臉驚疑,「可能麼?」
「等著瞧吧。」我輕嘆,「你瞧瞧朝廷裡都是些什麼人…連蒙古犯邊都有人主張議和。何況都是大明子民…」
「王爺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范秀憤怒起來。
我啞然失笑。范秀可能軍事上是一把好手,村子裡已經有人叫他小諸葛了。但他待人處事的角度卻很天真,憤青就是憤青。
「是呀。」我淡淡的答,「周顧一定在找機會。」沈默了一會兒,「希望別殺太多人。」
安樂之危經過一個月的堅持,終於告解。流匪潰敗,卻不是敗於官兵之手。流匪軍中爆發了大規模的瘟疫,病人上吐下瀉,我想是霍亂。
周顧抬回來時,已經奄奄一息。他黃瘦的厲害,臉頰凹陷,明明沒吃什麼,還是又吐又瀉。
這場瘟疫…是人為的吧?我開始後悔,不該跟周顧胡扯。我穿前很愛看醫學類的漫畫,我猜他把我的胡說都記在心底,知道霍亂可以通過飲水感染。他這不要命的傢伙,居然在醫學這樣不發達的時代,啟用了生化武器。
我知道一路哭不如一家哭。我也知道流匪勢大,我代管的莊子已經陷落了好幾處,自己名下的也被血洗一村。我知道安樂危如累卵,而朝廷是剿是撫還在爭論不休,周顧已經撐不下去了。
我都知道。
他不能不行險,我明白。但我不能讓他走,他還不能走。
深深吸了口氣,我將所有的人都趕出去,拉了絲帶當隔離線。鄭重的要他們將發病的病人都送來我這兒,要他們一定將水燒開才喝,絕對不能吃腐敗的食物,病死的死者一律火葬…
然後我逼周顧喝黑糖與鹽一起熬煮的米漿水。霍亂的死因通常是脫水與營養不良。我現在只祈禱漫畫沒有騙我,祈禱周顧練武的良好底子可以讓他撐下去。
他連酷刑都撐得住,不該撐不過霍亂。
周顧才三十六歲,他還是壯年人。
我晝夜衣不解帶的看顧他,孫大夫不顧我的勸阻,也進來和我共同奮鬥。值得慶幸的是,除了跟周顧一起去進行「瘟疫戰」的幾個幕僚也病了以外,疫情並沒有在安樂縣蔓延得太厲害。
當初周顧置下的酒莊,誤打誤撞的間接救了他的命。最少我們有烈酒可以進行消毒,在我再三囑咐叮嚀之下,幸運的,孫大夫和助手都沒有過病。我那粗糙的米漿水,讓孫大夫改良過,有效太多了。十個病患,活了六個下來。
都是身強體壯的年輕人。
周顧的確是最危險的一個,但我說過,毀容傷筋動骨的酷刑都熬過了,不應該跨不過瘟疫這個檻。
他脫離險境醒來的時候,黃濁的眼珠看著我。握著他剩皮包骨的手,我只想落淚。
「完了。」他虛弱的說,「讓妳換過尿布…在妳面前,我再也沒有為夫的尊嚴了。」
舉臂要打他,扯動箭傷,我痛叫一聲。我沒哭,周顧卻把臉轉開,怕我看到他頰上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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