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書 命書卷壹 之一

命書卷壹  無雙譜續

綁著兩個啾啾，臉蛋似蘋果的小姑娘，穿著精緻的短打，和一隻黑貓對眼兒，是非常可愛，非常軟萌的畫面。

就算緊繃著小臉兒，五六歲的稚齡，也繃不出冰山美人狀。一如對人愛理不理的油亮黑貓，再怎麼高傲別人也看成傲嬌。

幸好他們的交談是心電感應。

「你知道為什麼我不寫武俠小說嗎？」小姑娘即使心電感應語氣也相當森冷。

黑貓慢慢的將耳朵放平，成了警戒的飛機耳，「…為什麼？」

「因為我掰不出俠客們超豪華的消費水準是怎麼縱出來的。」小姑娘語氣越發森寒，「一個門派上下幾百上千人，外出遊歷一直都是大酒大肉上房的往外撒錢。身上的武器個個價值連城，其他咱們別估價了，你會怕。」

她往前踏一步，黑貓立刻警惕的後退一步。

「不種田不做工不經商，除了小李飛刀沒人做過官。試問，俠客俠女的經濟來源？講白了根本沒有什麼黑道白道，事實上都是黑社會收保護費過活的對吧？」

黑貓縮了縮，又勉強鎮定，可惜蓬起來的尾巴出賣了他。「其實不完全是這樣，名下多少有點自家產業嘛…」

「所以就是拿那點兒產業洗白黑錢？古今如一啊。」小姑娘的語氣更譏諷，「這就是老娘為什麼不寫武俠小說的緣故啊！媽的老娘很沒下限，但是有原則啊！這原則就是絕對不誨淫誨盜！！」

「我又不寫武俠小說，憑什麼把我丟來武俠世界！」

黑貓趕緊跳到牆上，「冷靜點！這任務是妳選的！而且妳寫不寫武俠跟會選到哪個世界一點關係也沒有！」

「快讓我魂飛魄散！」小姑娘咆哮了。

黑貓欲哭無淚。

這真是一個悲劇。

三千大世界創作者那麼多，他就挑到一個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其實每個人都有弱點，攻其弱點幾乎是戰無不勝。

但是，來，你教我，一個人最大的希望就是「魂飛魄散」永遠休息的時候該怎麼攻略。

為什麼就是我遇到這種刺頭兒中的刺頭兒。要不是他沒有淚腺，此刻已經淚流成河。

不是小姑娘的小姑娘才覺得自己格外冤枉。

她差一天就成為人瑞了。也就是說，只差二十四小時，她就活滿一百歲。很遺憾的，就差那麼點，她倒在電腦桌上死亡了。

但就那麼點遺憾。

二十五歲出版第一本小說，寫足了七十五年，著作等好幾個身。人生該經歷的都在現實中經歷過，不該經歷的都在幻想創作中也經歷完了。

她真的活得太夠太夠了。

拿不到「人瑞」成就，好歹也拿到了「準人瑞」成就，並沒有什麼不滿足。

但是！人生最令人痛恨的轉折…但是。但是她死掉沒獲得永遠的休息，還被隻黑貓強召去幹什麼任務…獎賞居然是永生。

永生耶！好棒棒喔！

…媽的老娘早活膩了好不好？！還永生，永你媽的。

當作我任務失敗吧，現在趕緊讓我魂飛魄散。

很遺憾的，在跟黑貓打架的時候，她不慎按到某份契約的「同意」，糊裡糊塗的被「引進」了。

現在她只想把那隻黑貓生剝貓皮，可惜黑貓太警惕。
「有什麼恩怨等完成任務回去再說好不好？」黑貓帶著哭聲，「妳太消極太怠工的話，涵養不好原主的魂魄，她就會真的死了…」

「那任務就失敗了吧。」不是小姑娘的準人瑞幸災樂禍，「太好了。你知道嗎？我奉行生物兩大原則：維護種族延續和自我生存。這也是我活得那麼膩卻沒自殺的緣故。」

消極怠工就是了嘛，當廢物誰不會。

她高興沒幾秒，卻覺得視角有點奇怪。她頭一回「內視」，先是看到屬於自己的魂魄，住在右心室。然後看到小姑娘的魂魄，住在左心房。

小姑娘長大了。大約十五六歲左右，柳眉鵝蛋臉，美得非常古典…生前一定很漂亮。

因為現在她往後仰，脖子上的巨大傷口幾乎讓她身首異處。

「為什麼我跟死人當鄰居！？」準人瑞快嚇死了。

「她沒死嘛…只是瀕死。」黑貓嘆氣，「她身繫天道存續，死了就真的完了…所以從她瀕死那刻凍結，並且回溯到可插入的關鍵點。妳看妳多重要，妳若不能改變她必死的命運，那這整個天道必定在遙遠的未來崩潰…」

準人瑞並沒有仔細聽。她在端詳這個據說身繫天道存續的少女。

她還這麼年輕，人生都還沒有開始。卻這樣淒慘的死了…差點連全屍都沒有。

如果不是有關天道，根本不會有人來改正她的命運，死了也是白死。

可以說，老太太心軟了。

她伸出手，以魂為針，以魄紡線，將少女巨大的傷口縫合。

然後，暈倒了。

＊＊＊

「小姑娘」大病了半個月。

準人瑞也讓黑貓嘮叨了這麼長的時間。

「不要以為妳很了不起！」黑貓朝她揮拳頭，「那是妳好歹是幾本命書的界主！偶爾妳會頓悟命書主角的技能…但這畢竟不是妳的『界』，妳干擾到天道規則了！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啊？為什麼？！妳好好涵養不行嗎？…」

「所以，」準人瑞異常冷靜的說，「我現在是在某個命書世界，但不是我自己寫的命書？我也曾經寫過命書？命書，到底是什麼？」

黑貓的尾巴蓬的跟松鼠一樣，「妳妳妳，妳在說說說什麼，我我我不知道…」

準人瑞冷冷的瞥了黑貓一眼，沒再追問。

其實他透露了太多訊息。

但準人瑞沒打算追問。別鬧了，又沒打算長長久久繼續做任務，只是覺得小姑娘可憐罷了。

也不是太複雜，稍微管一管也無所謂。
小姑娘的人生很簡單。

她姓林，名玉芝。是紅葉山莊的大小姐。林父林母都是江湖有名的俠客，上面還有個哥哥林磊。

林家祖上相傳一部武林祕笈「無雙譜」，但曾經威鎮武林的無雙劍法當中精髓卻失傳了，紅葉山莊因此逐漸沒落。

但江湖都認為是後人平庸才無法領悟無雙譜，引來無數飛賊，最後林父不堪其擾，決意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卻在宴後衝突被與會者圍攻，林家滅門，林磊攜無雙譜出逃。

最後林磊照無雙譜指引，「欲練神功必先自宮」，真把自己宮了。最後報仇途中被殺，死前將無雙譜毀去，無雙譜自此失傳。
本來嘛，把「武林祕笈」這元素抽掉，全天下的武俠小說全瘸了。所以會覺得眼熟…咳咳，難免的。

只是更悲劇的事情在於，這是命書被改後的版本。

真正的版本是，林家滅門，林玉芝倖存。她沒有自宮也平安練了無雙譜…因為她想宮也沒得宮啊！事實上，無雙譜還真適合女人練。

林玉芝成了一代高手，後來招贅續林家血脈，並且將無雙譜傳下去。在遙遠的未來，進入末世的人類沒有被殭尸滅絕，就是因為林家無私的將無雙譜公開，沒有異能的人類才保留了最後火種。

這就是為什麼林玉芝不能死。為什麼黑貓所代表的神祕勢力不惜凍結時間並且回溯的主要原因。

這時候，準人瑞頓悟了，無雙譜的「無雙」是什麼意思…直白的讓人不忍直視。

所以，「宮」的時候不用拿掉整副是嗎…？只要拿掉兩個什麼蛋的就可以了。

原來是性別歧視。只是，難得歧視的是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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