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稿] 蒼露之章 之一(八)

回宰相府的時候,後面跟隨著羽林軍派給他的護衛。

這是威脅?還是真的擔憂他的安危?鐘翟撫了撫頸側。武官常譏笑文官像是娘兒們似的穿著裙子,事實上是沿襲自馬雅學院的法袍。但他卻在法袍之內另穿了交領,別人以為他體弱畏寒,事實上是為了遮掩差點割斷脖子的傷疤。

他的聲音為了這傷因此有損,原本清亮的嗓子從此嘶啞。不是馬雅學院的駐留使違命相救,或許就死了。

駐留使因此被招回馬雅學院受罰,再派來的駐留使待他冷淡到有些仇恨。


說怕死,還真的怕死。他要做的事情還那麼多,該死的阿兀那只知道在外面瘋…即使知道他不那麼瘋也不成,還是不免會怨懟。貴族和平民的對立越來越高漲,王室和世家的摩擦也越來越深,幾乎到一觸即發的地步…

看起來阿兀那是打算先安內再攘外了。留給他的時間可不太多。而他手下的弟子屬臣…還太生嫩,都是做事的人,要他們應付這種詭譎的態勢,太為難。

現在的他,很怕死。

又瞥了一眼護衛的羽林軍,下意識的摸了摸頸側厚實的疤痕。

但他真的看不透這個外國長史,就像他也看不透雅爾奎特學院院長。看不透的人,就不得不持戒心。忖度了一會兒,他笑了。

存個心眼就好,先擱一旁吧。阿兀那說過,「世界只存在於眼睛睜著的時候。」眼睛若閉了、死了,那主觀而言,世界已然不存在,多少苦心不捨也付諸東流。過多的憂愁沒有意義。

他把心思轉到今天農政的官員興奮提交上來的佳禾。百日可熟,而且無視貧瘠。只是耗竭地力太甚,三熟後需要休地一年。這還得再改進些,看能不能犧牲些產量換休耕期短些。這可是鬧飢荒時的大法寶…若是遠征經年以上,用在屯軍也可節省許多糧草。

還有今年北川的防洪做得怎麼樣了?怎麼還沒看到奏摺?也得去催催了,真沒辦好也得想個對策,不然春汛的時候可全完了…

他面無表情的緩馬慢行,跟隨他的羽林軍肅容,望著他時卻有種深刻的仰慕。

淘井的工作還在進行中,天色向晚,蒼露趁著晚飯前晉見王后,並且報告宮中事務,王后耐性的聽著,尤其是淘井的報告。

「長史,妳該先來淘我的井。」她嘆息一聲。

「動靜太大了,而且容易污損王后的名聲。」蒼露輕輕的說,「等淘完四妃的井,我會插在十三院內。那時消息已經痲痹了眾人,王后這兒就不怎麼顯眼了。畢竟這兒的…都是陳年冤了。請王后寧耐些。」

蒹霞定定的看著她,眼神漸漸哀戚,「蒼露,妳知道我並不是抱怨。」

蒼露的手在袖裡猛然一握。心底像是被輕輕撞了一下。她真可說是孤立無援,完全是靠喜怒無常的君主威名,羽林軍不敢違,女史部不甘願的讓她拖下水,宰相有疑,司法署總督面罩寒霜,暗暗譏刺她拿國家公器爭媚邀寵。

一步也不敢行錯,夜裡也不敢熟睡。但君王冰冷的視線一直在她身後,她勢必要做出些成績。這是一場重要的考試,君王要知道她是什麼材料,能用在什麼地方。

那個性急而鹵莽的君王從來不規規矩矩的練兵,他練兵的方式就是拉去打一場,見了血,活得下來,就是能用的兵。據說他和病公子只聊了半個晚上,就被他扔上殿堂,撐得下來,當宰相,之前撐不下來的,腦袋掛城牆。

所以她被兩道諭令,扔進後宮這池最髒的水。

「王后,我知道妳不是抱怨。」她聲音有些發啞,「或許…但她們都是人,活生生的人。」

「是呀,所以即使我知道什麼,甚至…」蒹霞淡笑,「污水井是個很快的方法,卻是個後患無窮,惡性循環的方法。但是蒼露…井底冤魂,首惡卻是歷代帝王。」她的語調變得非常擔憂。

這個時候,她們正在並肩騎馬,貌似悠閒的在農場蹓躂。卻也只有這時候可以真的說幾句話,不被竊聽。

蒼露低頭笑了笑。現在她覺得,當這個王后輔佐,非常值得而甘願了。「以前貴族勢大,君王不得不當這個首惡。現在情形反過來了。」她呼出一口氣,「這月有三個女史退休,但不欲婚嫁,她們希望轉來侍奉王后,不知王后可否收容?」

「蒼露,我的侍女有定額。」蒹霞訝異。

「所以請王后給我個名單,年紀大了的侍女放出宮去。」蒼露泰然的說。

王后張大了眼睛,神情很複雜。「…這本來是我該自己處理的。結果卻待在這兒讓別人去拼命。」

「王后,」蒼露很誠懇,「恕我直言,您身繫兩國,又帶著皇儲,陛下說什麼也不敢讓您置於危牆之下。等我把這牆壁修好了、堅固了,一定會轉交到您手上。」

蒹霞轉頭看她,突然說,「妳和阿兀那,為什麼一心都想求死呢?」

蒼露很想否認,卻發現自己也分析不出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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