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之輪 之二

終於穿越森林。森林不遠處,有個小鎮名為「光輝」。

這是個陸路和水路(河流)的轉運站,是個活力十足的地方。

說實在話,烈很想進小鎮補給一下,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委託可以接…此時他捧著一個燒餅大的銅幣,面對夜歌默默無言。


「看、看什麼看!」氣喘吁吁的夜歌罵,「有、有什麼辦法…提、提純銅礦不是、不是那麼簡單!我成功了欸!只、只是出了一點小小的差錯…尺、尺寸有點不合…」

…這是製造偽幣吧?魔法師禁律就有禁止偽造錢幣這條,連他這個跟魔法只有一點關連魔劍士都背得滾瓜爛熟。

大巫師可以不守禁律嗎?

望著蹲在地上還在回憶修補咒文陣的夜歌,烈淡淡的說,「我有錢。」雖然不多,但補給休息應該是夠吧。

「誰要用你的錢!」夜歌揮拳頭,「我就快想起來了,不要吵!你、你先拿那個看看有沒有傻瓜肯跟你交易…」

…就算腦袋傻到穿孔也不會有人被燒餅大的銅幣騙到吧?

但他的問題很快就解決了。用腦過度的夜歌仰面倒下,昏過去了。

昏過去才看得出來,這真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兒童似的稚嫩還沒褪去,風韻才露一點嫩芽。

醒著的時候根本沒辦法聯想在一塊兒。

暗歎了口氣,他將昏迷的夜歌背起來,默默的用腳抹去咒文陣的痕跡。

雖然是燒餅大的銅幣,但也真的很不簡單。這個百年前的大巫師,只在泥土上畫咒文陣,就能提純土壤蘊含的極少量銅礦,然後轉換成銅幣。

或許,她會有辦法…如果她全想起來的話。

一直活在陰霾中的他,第一次迎接了希望微弱的曙光。

咦?我在哪?

溫暖,劈哩啪啦的柴火聲…還有全身關節肌肉發出來陣陣的酸痛。嗚…這是年老的感覺嗎?

「妳醒了?」清冽的聲音響起,她痛苦的運轉脖子,不但頸骨痛,傷疤更痛。

瞪著面無表情的烈,她沙啞的問,「這哪?」

「旅店。」

「我…」她想彈起來發脾氣,卻被全身的酸痛一繃,蜷縮成一團。

嗚喔,很痛的樣子。烈默默的想。沒有鍛鍊過的小女孩,瀕死就在森林裡逃命,還榨腦力偽造銅幣…應該比重感冒導致的全身酸痛還嚴重吧?

「我讓他們別送洗澡水去浴室好了。」烈轉身,卻被揪住衣襟。

「我、要、洗、澡!」夜歌咬牙切齒的說。開玩笑!她覺得自己已經臭到要腐爛了!像她這種嚴重潔癖的人,當了幾年的幽靈沒有怨言就是因為…不會髒!

她拒絕了烈的幫助,顫顫的扶牆,像個可憐的老太婆一般,一步步困難的挪進浴室裡,關門之前很有氣勢的喊,「幫我叫人換掉所有床單和被子!」

…這位大巫師之前生活得很奢華嗎?烈扶了扶額,還是外出吩咐了旅店老闆娘,如她所願的換了所有床單和被子。

泡了好久,夜歌才覺得酸痛略好些。這個身體真瘦弱…禁不起折騰。好多瘀青和陳傷…人類真是愚蠢,明明是個好心溫柔的孩子,卻這樣遭受惡待。

…但現在倒楣的是她啊!她差點就沒體力爬出澡盆…如果不是身為大巫師的尊嚴勉強撐住,真的會淹死在澡盆裡。

先弄到錢,卯起來吃肉吧。她一面哎唷一面換上衣服,想辦法把愛麗的身體養好!

等她蹣跚的走出浴室時,烈坐在桌旁,正在看一本書。桌上擺著熱騰騰的食物。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夜歌真是熱淚盈眶。算是借的好了,以後十倍還就是了…

她喝了一口濃湯,瞥見烈正在看的書,噗的一聲都噴出來。

不愧是身手矯健的魔劍士,居然沒有被噴到,用劍氣彈開了濃湯(和口水)。

「你…你你你…」夜歌漲紅著臉指著他,「你在看什麼鬼?!」

「逢末.夜歌傳。」烈靜靜的回答。

「啊啊啊啊!你在苦主面前看這種胡說八道不覺得很沒有禮貌嗎?!」夜歌快抓狂了。

「這是據說最詳實的版本。」

「詳實個屁啦詳實!你不會問我就好囉?!」

烈根本無視夜歌的抓狂,「妳真的只活到二十八歲嗎?」

「…對啊。」夜歌挪開視線。

「死因真的是驅除了整個大陸的惡魔嗎?」

「不是我一個好嗎?」夜歌扁了眼,「很多法師都為了這個原因一起支援,構成廣大咒陣。我只是當中一個…看什麼看?老娘五歲就展現魔法天賦,十八歲就取得大巫師的頭銜囉。該看的書都看完了,死掉也沒什麼…只是沒想到養老鼠咬布袋,會被自己養的弟子…」

烈沈默了一會兒,指了指書,「妳唯一的弟子好像只小妳三歲欸。」

「那還是小鬼啊。我取得大巫師頭銜時領養他,那時還是個家破人亡的小孩子啊…你不懂啦,心智上,我這種絕世天才的成熟度絕對是超過所有人的,更遠勝那小鬼啊!…」

烈突然覺得,有點了解那個巫師學徒的背叛原因。

如果一直都是這麼聒噪傲慢自大的大巫師…她的學徒真的要有超人的意志力才行。

有幾頁,他臉微微的紅,快快的翻過去。

「我知道你看到哪邊了,」據案大嚼的夜歌笑了兩聲,「細數我的入幕之賓對吧?喵低啦!老娘可是看了三十個國家圖書館的書,研究了一輩子的術法…我有那個閒工夫去跟男人陪笑臉滾床單嗎?!倒是有很多男人跟我講到一句話就能編出一大套啊…哼!文明之所以會進展遲緩,就是人類花了太多時間去做無謂的事情!…」

看了看憤慨猛吃的夜歌,又看了看被形容得宛如魔女的冷艷大巫師…

犧牲年輕生命的過程輕描淡寫,受了恩惠,就會不顧一切的回報。

他彈指,把那本「逢末.夜歌傳」燒掉。

她的表情真是困惑到極點,還咬著湯匙。實在…有點好笑。

「果然是胡說八道。」他淡淡的說,喝有點涼的濃湯。

「…隨便下判斷好嗎?那只是我的一面之辭喔。」夜歌緊緊皺著眉,「研究魔法的人需要有懷疑的精神!不然真理就不會真正顯現!你雖然只是個魔劍士…」

「很沒說服力。」覷了她一眼,烈低頭喝湯,「妳的臉頰有飯粒…和別的。」

「啊?真的!水水水,水在哪…」她衝進浴室。

用那張孩兒似的臉孔教訓人。而且上面沾著奶油和飯粒。

雖然很想忍耐,他還是無聲的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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