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之輪 之二十四

最後夜歌不得不承認,不節哀也沒有其他辦法。

反正春天終究會過去,漸漸褪去鮮嫩,交給濃豔短暫的夏季,然後在秋天漸漸沈眠。

到那時,不會隨季節轉換顏色的愛麗,就容易顯現出來了。

但她還是養成習慣,每天下工後,就會悄悄的往春之神殿去散步,希望能夠湊巧碰到愛麗…當然沒那麼好的事情。

雖然春之祭即將在仲春日開始,崇拜春神的信徒紛紛趕來,在麥穗村或附近的荒野搭帳篷,囂鬧極了,卻沒有人跑進翠綠樹林裡吵鬧。


大部分是農夫或牧人。幾乎都是平民,沒有什麼達官貴人。民情再剽悍,本質還是純樸的百姓。關心的是一年的收成,一家大小的平安,當兵就跟普通繇役沒兩樣,沒有幾個平民會喜歡戰爭的。

所以他們崇拜春神,帶來慈愛春陽和收穫的春之神,能夠溶解死亡和嚴酷冰霜的春天。

在翠綠樹林和春之神殿漫步時,夜歌發現,憑著自製的法杖,她幾乎可以融入其中,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隨意漫遊…並且和自然之力最強的春同步。

杖頭永不凋謝的樹葉中,甚至盛開了幾朵單純的小花。

本來很煩惱的問題,現在解決了。她將軀體交還給愛麗後,終於有容器可以讓她抗拒輪迴,暫時停留於世,完成她對霆烈.霜詠的承諾,看顧到最後。

這是愛麗的天賦,和春神的慈悲。

真可惜。若是再多點時間該多好…她說不定能更領悟自然之道。一直把頭埋在書裡,只專注著黑暗和真理,果然還是會錯失許多…

但這樣也不錯,真的。讓自然蔓延過心靈,諦聽人類原本微弱,彙總卻強而有力的心願,生命漸漸蓬勃旺盛的感覺…

真的,非常不錯。

烈正對著熔爐與鐵鉆沈思。

他學習能力很強,而火焰和鐵鉆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老闆都要他乾脆拋棄浪蕩的冒險者生涯,乾脆的當鐵匠算了。

「你會成為比我更了不起的鐵匠!」那個本來對自己手藝非常自豪的老闆說,更自豪的叉起手臂,「然後我會教出一個真正宗師級的鐵匠!」

可以的話,還真的希望這樣呢。

他就只是個單純的魔劍士,厭倦流浪,在麥穗村落腳,成為一個鐵匠,和在圖書館工作的妻子夜歌,住在鐵匠鋪的閣樓。打著鐮刀、犁,鋤頭和鐵耙。

所有可以讓種子在土裡長出糧食的工具。

劍是不能拿來犁地的。而他,也只能暫時留在這裡,在面對龐大不祥宿命後…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但他很喜歡麥穗村的人,很喜歡永冬…的每一寸土地。類似吧?犁著土壤播下種子的永冬人,和麥穗村的人一定很類似。

力量,一定要控制。他需要一把劍,能夠控制約束自己力量的劍。拿起劍的原因…一定是要捍衛這些犁田的人。

這才是騎士守則第一條的真正意義!

他開始打造鍛鍊自己的第一把劍。腦海裡迴響著夜歌的講解。

「其實所有的作品,都有相同的性質。」夜歌很嚴肅的說,「完成作品的時間長短,並不能決定作品的價值。真正好的、能更撼動人心的作品,決定於創作者把多少『自我』放進作品裡!技藝熟練與否,都只是支微末技…真正重要的是,你能體悟到真正的規則和放入多少『自我』!千萬不能忘記核心!」

本來覺得很抽象,現在,他也漸漸能感悟到了。不單單是把封印下的雷與火焠鍊進鐵中,還有他自身的情感。經歷迷惑、痛苦哀傷和憤怒,然後明白自己想做和該做什麼…

和夜歌的相遇,成為一切的契機。邂逅和必定的離別。不能表達的感情…

他也終於明白,捍衛守則的本質。規則並不是死板的教條,規則的最終是為了…自由。

自由的真諦,在以不妨礙他人自由為範圍。規則存在的真正意義,就是要一切都犧牲少部份的自由,才能獲得真正而完全的自由。

等他從沈迷狀態清醒過來,已經將劍開鋒磨好了。這是一把好劍。非常好的劍。他終於能明白那種內在掏空,靈魂虛弱的感覺。

但是感覺,很滿足。

環顧四周,鐵匠鋪的人都圍著他看,把他嚇一大跳。

「真是…你之後再也無法做出這樣鬼神般的武器了。」鐵匠鋪老闆拿起來看了看,搖了搖頭,「你小子…我知道你是那種認真過頭的個性,卻沒想到會搞到削減靈魂,做出這種東西。」老闆翹了翹大拇指,「護手和劍鞘我幫你做了吧。」

「我…」烈站起來,卻晃了晃,若不是其他學徒扶住他,恐怕就倒下了。

「會短命的啊,傻小子。」老闆嘆氣,「這樣的好劍,叫做什麼名字?」

「…『旅』。」

「旅?旅行的旅?」老闆挑著護手的材料,「太沒氣勢了吧?我以為會叫做九重破天聖龍鳳凰神劍之類的…」

…老闆,你是不是除了愛情小說還看了很多熱血小說?

「這是,『旅』。人生就是一段漫長艱難的旅程…」我也是在和夜歌開始旅程後,才感悟到打造出這把劍。

意識漸漸遠去,他沈入黑暗中。

等他再睜開眼睛,入目就是夜歌怒氣滿點的臉孔。哈哈,糟糕…

「你個笨蛋!」夜歌撲過來揪著他前襟,「一夜又一個上午就做出那種佳兵…想死啊你?削減靈魂縮短壽命…你將來絕對是笨死的!像我這麼厲害的大巫師還拉長製作時間到三天…你以為我沒辦法瞬間完成啊,吭?就是要避免太過度的掏空死翹翹啦!」

「下一次…」他虛弱的說。

但夜歌的表情可怕到極點,俯瞰著他,「嗯?還會有下次?」

「…不會了。」

夜歌鬆開了他,表情稍緩,替他換了額頭的冷布巾,「腦袋靈魂都過熱!神官都快哭了…他已經快忙死,你還增加他的工作。」

「對不起。」

「別隨便低頭。」夜歌坐在他床畔,神情真正緩和下來,「雖然很亂來啦…但你真開始讓我覺得自豪了。」摸了摸他的頭。

「…嗯。」

真希望,時光一直停在這一刻…

但這一刻的靜謐,卻被夜歌的哈哈大笑打破了。「你知道嗎?你昏倒以後店裡亂成一團,結果有個冒險者看到了這把劍,硬要跟脾氣不好的老闆買…」

「欸,我突然想到之前看過很多吵架場景,跟民族性息息相關。馬雅學院附近的密法鎮,鎮民吵架,都端著法師架子,從天明說到天黑,引經據典的,絕對動不了手。

「克麥隆來往商旅多,居民吵架,都先拼誰會的外國髒話多,開始澇人,然後才赤手空拳的打群架。

「最酷的卻是永冬人。那個白目被拒絕惱羞成怒,只罵了聲『你大爺的』,結果鐵匠鋪老闆怒吼了一聲『孫子!』就拔出斧頭砍過去,連夥計都拿出十八般兵器,一路把那個白目追到村外,是神官大人捨身取義的出面勸說才沒有引發流血事件…哈哈哈哈哈!」

永冬人不跟人耍嘴皮沒錯。不過想想那個場景,虛弱的烈也忍不住噗嗤一聲。

喜歡這篇文章請給蝴蝶稿費(留言)或是給一個大大的讚喔~(<ゝ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