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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騾南下,從滿地黃土風沙的河南直往江南而去。腳程雖慢,但是一路上的景物漸漸改變,原本單調的黃土平原,河川漸多,越往江南走,過橋的時候往往比走大路的時候多。
時值採蓮時節,蓮間小船來去,笑語喧譁,江南女子白皙美貌,跟蕩漾的碧波與翠綠的荷葉相映,宛如凌波仙子。來來往往的行人總忍不住含笑的站在橋邊岸旁,看著這幅江南美景。
無雙也駐足觀看,路旁有老婆婆賣著蓮子湯,她也著實渴了,跟婆婆要了碗蓮子湯,攀談起來。到底是魚米之鄉,諸般物產都便宜,若是把他們那兒的棉花送來這兒販賣,批些在地的蓮子、大米回去,一來一往,大約有數倍的利潤。
雖說無雙身上有些武藝,到底還是個生意人的底。她想到的不是在江湖上揚名立萬,而是幾時可以早早回去陸家津。
正盤算著,突然一陣哭嚷吵雜,她探頭望了望。只見一個賣瓜的小孩子嚷著叫著,「你們吃了我的瓜,怎麼可以不付錢?」一把抱住個無賴相的少年,顧不得雨點似的拳頭落在他身上。
「這狗兒真是的……」賣蓮子湯的婆婆有些焦急,「那群惡霸誰惹得起,捨個瓜給他們吃又怎麼樣……」
那群無賴少年不耐狗兒的糾纏,將他提起來一把摜在地上,吆喝著,「爺就吃你個瓜,怎麼樣?你不知道嘉興城爺兒跺跺腳,半邊城都會地震呢!吃你的瓜是給你面子,還敢跟我要錢?」
偏偏小孩子賴皮,想到回家要挨爹娘打罵,更拼命了,「還我的瓜!還我的瓜!」
無賴少年更發狠了,「兄弟們上,砸了他這攤瓜!」這群少年一湧而上,拿起瓜來就亂砸,砸了還不算,還用腳在上頭踩,一地的糊塗。
「糧食是拿來吃的,不是拿來糟蹋的!」無雙忍不住高喊,「糟蹋糧食,也不怕給雷劈麼?黃河決堤,多少沒飯吃的人,你們這樣糟蹋瓜!」
「姑娘姑娘,」婆婆低聲勸著她,「省些事吧……」
無雙朝後擺擺手。她當家久了,養出一個家主脾氣。這等糟蹋糧食的事情她最受不了了,還欺負小孩子呢。
「是哪個不要命的婆娘!」無賴少年環顧人群,「出來跟大爺們磕個頭就饒了妳!」
無雙排眾而出,「什麼世道啊?當眾欺負小孩,白吃白喝,還糟蹋糧食!若在我陸家津,我不捆你晒上三天太陽,我的名字倒過來寫!姑娘給你們兩條路:一條呢,你們跟這小兄弟賠個不是,這兩擔瓜算你們買了,付了帳,本姑娘就不追究。第二呢,你們沒錢賠,那就讓我捆了跪在太陽底下晒個三天,我代你們賠了。自格選吧,省得惹動姑娘我的氣!」
「這婆娘好大口氣!」無賴少年嚷了起來,「妳不知道我們是金鰲幫的人麼?嘉興城可是我們幫的地盤,輪得到妳這婦道人家吵嚷……」
話還沒說完,無賴少年已經挨了一個耳光,摀著臉發愣。明明這鄉下姑娘離他有半丈遠,怎麼就憑空打了他一個耳光?
「哼。」無雙冷笑,「什麼地盤不地盤的,難道皇帝裂土分封,把嘉興賞了你們?少說這種大話了,到底是賠呢,還是不賠?」
無賴少年們大怒,持刀帶棍湧上來就想給她好看,哪知道她身形不動,啪啪啪啪的打了這群無賴一頓耳光,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竟然被她的耳光打得刀械一偏,紛紛向夥伴招呼了過去,哀號四起。
「賠不賠?」無雙冷冷的看著這批挨棍又挨刀的無賴。
「妳、妳這婆娘使什麼邪術?!」無賴們又驚又怒,「來人,取黑狗血潑她、潑她!」
看起來金鰲幫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無雙撇了撇嘴,先是彈了個小石頭讓要去拿黑狗血的跌個狗吃屎,又啪啪啪啪的打了這群無賴一頓耳光。
「賠不賠?」
等她問了第四次「賠不賠」,這群無賴的臉孔已經腫得跟豬頭沒兩樣,滾在地上哭爹喊娘。
「咦?你們也硬氣呢。」無雙摸了摸下巴,「真的不賠?」
「賠賠賠!我賠!我賠!」無賴少年滿臉眼淚鼻涕,哆嗦著掏出銀子,倉皇的逃逸而去。
「等一等!給我回來!」無雙喝道,「我讓你們跟小兄弟賠不是,你們只顧著跑?耳光挨得不夠?」
這群鼻青臉腫的無賴,趕忙跑回來拼命磕頭,磕得青石板地咚咚響,這才心有餘悸的逃了。
「瓜的錢夠不夠呢?」無雙把銀子遞給在一旁發愣的狗兒。
「……夠。」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收拾扁擔回去吧。」她拍拍狗兒,「城裡壞人多。這些天先別來了。」
她牽過騾子,認蹬上鞍,鐸鐸的離去了。
這件事兒在嘉興城傳了好久,還被說書先生拿來寫成評書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