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對峙到天矇矇的亮,這些殭尸不甘的哀號著,搖搖晃晃的紛紛散去。
背了一夜的九九乘法表,我也嘶啞了,渴得不得了。
看起來他們畏懼陽光。我現在有點擔心,雖然中部陽光普照,偶爾有是有陰雨的時候,那時候可不太妙。
我起身,有些僵硬的走到陽光照得到的小花園。其實不過是個大一點的安全島。不過,不管發生什麼災難,小花小朵還是純淨的嘩笑,為了陽光而歡欣。
躺在還有露珠的草地上,我精疲力盡的睡去。直到睡醒,才發現身邊有堆白骨。看起來是讓殭尸吃殘了。
這麼多年的蝸居,我看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書和資料。從細小的骨骼和骨盆判斷,應該是女性。雖然鬼氣濃重,魂魄傷痕累累,我依舊是個人。在可能的範圍內,我並不喜歡這樣曝屍於野。
我找了段鋼筋,設法掘出一個洞,好安埋這個不幸的女人。雖然我知道,她魂魄根本不在這裡,或許我只是在安慰自己。
甚至,我在墳前灑淚。儘可能的行哀禮。
哭完以後,我覺得平靜許多。原本費盡苦心才能夠維持的平衡,也容易些了。這時候,我有種被注視的感覺。
猛然回頭,卻什麼也沒看到。
太陽又要落下了,我找了個大汽油桶,設法收集一些木材和食用油--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從停電的加油站把汽油弄出來--開始熬著,等。
這次聚集的殭尸更多、更密集。但他們畏懼火光,離我稍微遠一點。我喃喃的繼續背九九乘法表。真好笑,這是我當年跟地基主學來對付倀鬼用的。都幾十年了,居然還用得上。
或許這種簡單的祓禊對有些弱智的倀鬼或殭尸特別有效。只是我不知道效力可以維持多久罷了。
原本可以平安的熬過去,若天明是晴天的話。可惜我運氣向來欠佳,第二天灰濛濛的,像是隨時要下雨。烏雲低得宛如壓在眉毛上,陽光一點也看不到。
嘆了口氣。這代表我不能夠休息。我連吃飯喝水的停頓,都可以讓這些殭尸貪婪的試圖靠近一點。而汽油桶的燃料有限,我不知道夠不夠撐到下個天明。
更糟糕的是,我漸漸撐不住,眼皮不斷的闔起來,九九乘法表開始紊亂。
對不起。我在半睡半醒中,對著那些模糊臉孔的讀者和小司道歉。可以的話,我也想為你們活下去。一直一直說著故事,為你們說故事。
你們為了我付出寶貴的性命,我也真的很想珍惜。
但好像不行了…對不起。
但我還是驚醒了。一隻枯骨似的手按住我的肩膀,背著微弱的光,我看不見她的臉。
我以為她要殺我,卻看到她掐住一個殭尸的下巴,應該是趁我打瞌睡的時候,想要撲上來。
在我眼前,她將那個殭尸的下巴帶半個頭顱捏碎。
「…不要睡。」她的聲音乾澀尖銳,像是用指甲在玻璃上刮,「別睡。」
宛如地獄般的血腥場景,我發著高熱似的,虛弱的看著殘酷的虐殺。她一個人殺掉數十或數百的殭尸,像是捏死一群小雞。殘破的肢體和腐肉堆成一座小山,她像是拿起一頂帽子般輕鬆的扛起沈重的大汽油桶,把裡頭殘留的燃料和餘燼倒在腐肉血骨的屍堆上。
沒想到,那些殭尸還沒死,扭曲著發出驚人的尖叫,飄出一陣陣燒焦而噁心的肉味。
我居然沒有吐。應該是一切都太超現實,努力維持的平衡崩潰了,唯有麻木和疲倦。
滿臉是血的她,微張著嘴看著熊熊火光,表情充滿無助的脆弱。好一會兒,她才用種怪異而僵硬的姿態走過來,愣愣的蹲在我身邊。
我漠然的看著她。當她按住我的時候,沒有抵抗。
接下來,她居然將耳朵貼在我的胸口。好一會兒我才意識到她在聽我的心跳。
「你是活人。」不知道聽了多久,她才抬起頭,火紅的瞳孔茫然,「我看到你,行葬禮。」她指著小花園的方向,「能不能,也替我,行葬禮?」
我嘶啞的問,「為什麼?」每說一個字就感到虛弱,「妳還活著。」
「沒有。」她憂傷的將頭撇旁邊,「我沒心跳了。我沒有心跳。」
流不出眼淚的,她在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