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臺令II 之十七

花嫣足足養了三個月,還是不能見客。

只是把火盆裡的陰火換成陽火罷了。但火盆離她那麼遠,她還是難受了很長一段時間。離遠了冷,離近了痛。

花嫣很能忍,但靈君非常溫柔體貼,每次她痛得滿頭大汗時,都會握住她的手,用孽侶天生的死氣緩和她的痛苦。

再怎麼缺女人心眼,花嫣總算是覺得不對了。

她為難了一些時候,總體來說,她頗喜歡靈君。不管他是死人活人,這個溫文儒雅,淡漠無塵的大夫,常讓她想起公子。


他的語調總是那麼溫柔緩慢,眼神總是帶著淡淡的悲哀。可是非常博學,是除了紫陌以外,可以跟她天南地北胡聊的人,又不像紫陌老讓她啼笑皆非或按著腦袋痛。

靈君小心翼翼的照顧她,保護她。在他身邊覺得很安全、安心。他們性子都差不多柔韌、守禮,相處起來很愉快…說不定比紫陌還舒服。

她終於可以不用費心了。

但這樣不對,很不對。她永遠不懂動心的感覺,無力回報任何溫柔。

考慮很久,她含蓄的說,「我修煉了清心訣。」

「鏡雅改得亂七八糟,連我都不懂了。」靈君溫和的回答,灰銀的眸子滿是柔情,銀絲閃爍,讓他原本脫俗的面容更如夢似幻,「等她病好了,讓她來跟妳說吧。我暫時封住妳的月事了。妳受了死氣侵蝕,血行不足,應付不過來。」

「我的意思是…」花嫣想乾脆講明了,卻被靈君打斷。

「上回妳說的定顏丹配方我調整過了,妳看用瑤草當輔藥如何?」

「我…」她才開口,就觸及他哀求的眼神。

不要說,別。給我一點點時間吧…就算虛幻也好。我知道妳不是她,但妳們那麼相像…除了面容以外。

四千年了…我連夢也沒能做。

他沒有說出口的祈求,花嫣或許不如語言的了解,卻感覺得到強烈的悲哀和絕望。

「…那得削減些份量,不然凡人可吃不起瑤草。」花嫣溫婉的說。

「謝謝。」靈君低低的說,輕輕握著她的手,卻把臉別開。

他們誰也沒說破,只是病人和醫生的關係,表面上。

但沒想到兩個不速之客,那麼大剌剌的說破了。

那天,花嫣昏昏醒來,聽到門外有細細的爭執聲,發怒的居然是靈君。

「不行!」他微怒道,可門已經開了。

一個眼睛渾圓,烏溜溜的頭髮梳得像是馬尾巴的漂亮少年衝了進來,他瞪著花嫣,深深吸著空氣,一臉陶醉,立刻撲了上來,兩眼閃亮,「大姊姊…妳給人的感覺真好!我給妳當孽侶吧!」

「你這老妖怪還跟人家賣什麼嫩啊?」跟進來的少女叉著腰,「滾開啦!」

「三三,妳真不可愛。」少年抱著花嫣的胳臂不放,「我怎麼這麼倒楣,就配給妳當孽侶呢?」

「我才覺得很倒楣,我接過那麼多孽侶,為什麼就接到你這老妖怪?」名為三三少女也開罵了。

「你們要吵就出去,別在這兒!」靈君揚高了聲音,「花嫣還不能受陽氣!」

「我是孽侶喔,死人,沒有陽氣。」少年衝著靈君大人一笑,「哪,我當花嫣姊姊的孽侶,靈君大人你沒意見吧?」

「靈君大人的心肝寶貝要留著自己用,哪輪得到你這老妖怪…」三三非常之心直口快。可話一說出口,她立刻後悔了。

寂靜。還是寂靜。繼續寂靜。

「我去看藥好了沒有。」靈君大人匆匆逃出去,皙白得幾乎透明的臉頰有著可疑的潮紅。

少年疑惑,「藥不是在火盆上嗎…?」

「老妖怪,你不想被靈君大人撕成碎片,最好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三三冷哼,「敢打花姑娘的主意?」

少年對她做了個鬼臉,卻也飛快的逃了出去,一面跑一面銀鈴似的笑。

「不是那樣…」花嫣悶悶的開口,但想想又沒什麼值得解釋的,「我以為孽侶會…比較穩重。」

「人嘛,生前死後都一樣。」三三不在乎的揮揮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講這個了,」她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花嫣,「是吧?妳是…我爹信裡講的那個花嫣,他養大的義女、常家婢,對吧?」

花嫣愕然的看著她,「…我是常家婢沒錯。」

三三笑得非常燦爛,「這個人,妳認識不?」她攤開手心,一個晶亮的鏡子,卻沒照出花嫣,而是出現一個宛如劍俠的沈穩男子。

「…常五叔?」她脫口而出。

「那對了。」三三握住她的手,非常親熱,「我是妳義姐,妳還有個義兄,是我哥。他叫常去厄,我叫常三三。咱們娘叫鏡雅,是歸虛主祭。」

「咱娘和咱爹三年生了兩個小孩,了不起吧?」三三挺起胸膛。

…等等!

「你們的爹…」花嫣乾澀的問。

「就妳義父,常五呀。」三三眼角溼潤的看著她,「我知道咱爹死了。其實娘早就知道了…只是看到妳來,確定了,現在病得起不來…咱哥在照顧她呢。她啊,就是很不著調…當初她就敢灌醉咱爹兩回,才有了我和哥哥…」

「什麼?!」花嫣失聲叫出來。

「咱爹死了,外面的人是怎麼說來著…失怙了。妹妹,不要擔心,妳回家了。」三三淚光閃閃,「我也有妹妹了,不只是個臭臉哥哥…多可愛…妳喜歡靈君不?如果不喜歡,妳看哪個孽侶妳喜歡就拿去,誰敢不給…」

三三俏臉一煞,手底的銅鏡瞬間成了粉末,「姊姊我就給他好看!」

…常五叔…你到底遭遇了什麼事情啊?

花嫣抱住腦袋,不敢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