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語 之七 謫居(完)

碁宿邀郎先生再戰,他立刻拒絕了。

「不是小子不識抬舉,實在為了這盤棋,我讓朱移敲了一拐杖。」他搖頭,「我怕再下下去,就不只是一拐杖了。」

「才不是!」我叫了起來。

「沒錯,根本不是。」碁宿點點頭,「丫頭,有慧根。這死小子根本就是渾水摸魚,死纏爛打,棋品之低劣,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我棋力甚低,所以沒聽很懂。大致上來說,就是郎先生趁碁宿大人鏖戰十四人時,模仿了當中幾位高手的棋路,渾水摸魚,大打擾亂戰,先有個基礎,等大人砍了八個不錯的對手以後,壓力驟增,郎先生才會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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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七 謫居(四)

第二天,郎先生眼睛紅紅的來接我,看起來他們下了一夜的棋。

他一來,我就跟他走了。因為我也受不了城主奶奶了。一直跟我講什麼床頭吵床尾和有的沒的,我不如回家生氣,耳根還比較清靜。

扶起拐杖,牽著阿襄,默默跟在他後面。要不是小姑娘一路走一路天真浪漫的唱歌,氣氛真是沈悶透了。

「…不擾亂他的心思,一點勝算都沒有。」郎先生半辯解半道歉的說。

我沒吭聲。

他搔了搔頭,沒再說什麼。我們就這樣一前一後走過了大半個內城,天才剛亮,路上行人還不多。

走到外城,他停了下來,轉過身看我,很認真的問,「朱移,妳很想嫁別人是嗎?其實…」

我是懂他的意思,也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但我一時氣血翻湧,舉起拐杖,狠狠地敲在他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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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七 謫居(三)

我又恢復之前隱居的生活。

第一印象果然是不準的,相處過之後,才知道碁宿大人也沒什麼可怕的…個性雖然有些怪異,但也不是蠻橫無理取鬧之輩。初見面他會那麼兇橫霸道,實在是被郎先生氣壞了。

難怪碁宿會罵郎先生比九尾狐還九尾狐呢…他這個聰明智慧的天仙,卻被郎先生佈下的連環計和連環陷阱氣得暴跳如雷--被拐到地心和岩漿相見歡或去南極的冰天雪地和企鵝排排坐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經驗--被耍到這種地步,卻連郎先生的一根毛都沒看到,更不要談蛟靖的下落。

當然郎先生佔了地利人和之便,他熟悉人間,還有眾多狡詐朋友幫著眾手遮天,才讓碁宿吃了這麼大的虧…最重要的是,郎先生正經的只有一張臉皮,骨子裡促狹狡猾。他想耍誰,還真沒誰躲得過,即使是鬥帝君的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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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七 謫居(二)

抱走那台筆記型電腦,碁宿老大真的安靜下來,起初還聽到咖啦啦的打字聲或滑鼠的聲音,接下去就安靜無聲了。

繡好了一幅前襟,天色已經昏暗下來。雖然我不知道天仙需不需要照明,不過還是起來開燈。

不經意一看,我獃住了。

碁宿凌空盤腿坐著,筆記型電腦自然也是凌空的。他交疊雙手,碰也沒碰鍵盤或滑鼠。但網頁飛快閃過,同時自動輸入搜尋的字,滑鼠游標急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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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了揉眼睛,不太敢相信我看到的。

他像是驚醒,挪了挪眼神看我,「人類的法寶也很厲害呀。但所謂萬法歸宗,跟各類法寶相同,不外是『陰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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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七 謫居(一)

自從叩關之後,我這妖人和郎先生那半妖可說吉量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管我怎麼分辯,沒有人相信我跟郎先生不是一對。

這種流言終於終止了,但新的流言恐怕會出人命(或妖命)。

傳說我已經移情別戀,還有天仙為我棄天下凡,郎先生敢怒不敢言之類的。

說來說去,都是因為碁宿老大實在太無聊。他無事可做,只好跟著我後面轉。連我和阿襄去廣場逛逛都亦步亦趨的跟著,流言當然如野火燎原,而且妖族想像力向來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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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六 貶仙(完)

「私下議論天界隱事,嫌活太長?」冷冰冰的聲音從我們身後冒出來。

郎先生噴了一桌子檸檬水,嗆咳不已,我跳起來剛好撞到桌角。那可是玉石桌,痛得我眼淚直在眼眶打轉。

顫顫的回頭,我真想叫媽。

為什麼碁宿老大無聲無息的在背後,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是聽見多少了啊?!我、我們…真的能夠活著走出這個屋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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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六 貶仙(三)

那個天帝的「寶貝」,正是之後被貶的蛟靖偷走的。

蛟靖乃是蛟精飛升成天仙,晚了碁宿五千年。蛟靖成仙時轟動一時,被譽為妖族奇葩。

一般來說,人類壽命最短,但成仙最快(相對來說)。所以妖族修煉通常都是先修成人身,然後堪破大關飛升,比起慢吞吞的採捕吐納的妖仙之途,不但快多了,境界上也是另一個層次的。

但水族卻別有蹊徑,譬如蛟蛇魚等,只要直接修龍,就可以用靈獸身分躍升天界,少了一層工夫。

但蛟靖真的天賦異稟,他捨棄簡易的成龍之術,甚至跳過妖仙,以蛟精堪破大關飛升,可見下了多少苦心苦功。

向來不怎麼瞧得起人的碁宿,對這個勵志苦學的後進真是青眼有加,完全不在意出身的人蛟之別。兩個修煉瘋子一見如故,蛟靖也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碁宿住所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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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六 貶仙(二)

和多雨模糊的城市不同,吉量城四季極為鮮明。

才送完花神沒幾日,整個城內外都濃綠鮮翠起來,沒多久蟬聲喧譁的高唱,廣場的攤子紛紛搭起遮陽棚,五顏六色。

郎先生好不容易找到一點空檔,從煥日巷搬到外城的沁竹園。

「成天住著幻居,令人多生憂鬱。」他解釋。

「你這兒一個月也住不到兩天。」我提著針線籃進屋。不老實,就說想讓我和阿襄住好些不就好了,拐彎抹角。

他摸摸鼻子,「朱移,我能不能曲解成妳抱怨我太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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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六 貶仙(一)

郎先生推門進來,「怎麼還在家裡?今日踐春呢,送花神可是閨房大事。」

我正在梳妝台前奮鬥,白了他一眼,悶悶的說,「不去。」

他看著我,臉孔微微抽搐,使足力氣在忍耐,當然我也知道他表面工夫實在出神入化,可惜我們認識太久,又太熟了。

等阿襄撲進來,「姑娘,今格兒的瓶花還沒插呢~」理所當然的往我身上剪花兒去插瓶,郎先生終究忍耐不住,放聲大笑。

我只能無語問蒼天。

碁宿不愧是天仙,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可以「對症煉丹」,這可不是每個仙人都有的本事。我這破病身體,一半讓禍種寄生,花根已經蔓延深種,一半卻是完全的人類。任什麼高明大夫看了都棘手,不管什麼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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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五 無明(完)

我終於可以不用拐杖了。

燒傷的疤痕是好不了了…但禍種被強壓到我完全無須控制的地步。我行動自如,不再是半殘的人。

第一件事情,是把阿襄送去別室哄睡了,讓她潛修。這樣就算是碁宿掀了整個吉量城,也不會波及到她。

之後我把一直想裁剪卻捨不得的火浣布抱出來,開始裁縫。等天亮了,我就開始收拾屋子,挽起袖子煮飯吃飯,去幻居外洗衣服,晾衣服。

我一直想這麼做,一直一直。

洗打理家務,煮飯燒菜,洗晾衣服。在屋裡走來走去,裁縫刺繡。我甚至拿出好久沒動的畫筆,買了很久的畫紙,想要畫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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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五 無明(六)

碁宿終於站了起來--正確的說,是飄了起來,睥睨的看著郎先生,「你以為我奈何不了你?」

他伸手,一股強大的吸力扯著郎先生到他手邊,郎先生既然沒放開我,我就踉踉蹌蹌的一起被拖過去。

「事關委託,我寧可死。」郎先生平靜的說。

明明他全身拼命輕顫,也快抱不住我。神威針對他,我只是被波及,我就覺得頸骨格格響,恐怕會炸裂了…他身受的壓力更難以想像。

這次不但鼻血,連血淚都出了,耳朵像是擂著大鼓。沒想到我實踐了「七孔流血」這種奇異景觀。

痛?當然痛啊,但我讓疼痛陪伴了一生,痛足了七八十年啦,小意思。我反身抱住郎先生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口。再怎麼狼狽,我也不想讓這個該死的天仙瞧我滿臉眼淚鼻涕…好啦,滿臉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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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五 無明(五)

「別…別啊!」顧道長呻吟,「朱移,別叫七郎來…」那人又看了他一眼,就讓他殺豬似的慘叫。

「前輩,不要折磨顧道長了。」我淡淡的說,「我請郎先生來。」信香一晃,就破空而去,「或許要點時間,請坐。」

他坐了下來,冷冷的看著我。

我猜這不是他的本相,這人的模樣看起來就是很普通,非常普通的人類修煉者,道行不高也不低,非常堅持的普通,一點特色也沒有。

大約就是幻化成這樣,才能不聲不響的潛入吉量城。

阿襄把茶端了來,依著我坐在地上,好奇的看著這位天仙大人。我倒羨慕她這樣鎮靜…我必須非常努力才能忍住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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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五 無明(四)

「可找到啦!」仙風道骨的老道人對我喊,「妳跟七郎怎麼鑽得沒縫兒,找都找不到人?」

我眨了眨眼,這人,真眼熟…

好一會兒我才想起,這是隻蒼背,說白點就是狼妖。本來想收了我,結果被郎先生一陣暴打,不再敢打我的主意,卻涎著臉攀親帶故,硬認郎先生當親戚。

郎先生也不撕破臉,既然蒼背表示友善,他也就敷衍過去,偶爾會厚著臉皮跟郎先生來討茶喝。

最好笑的是,這是一隻吃素的蒼背,還特別愛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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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五 無明(三)

我對阿襄倒是刮目相看,「妳怎麼知道呢?」

「先生帶我去過瀛洲呀。」她歪著頭,「那兒的地仙爺爺還問我要不要留下呢,說他那兒的哥哥姊姊會陪我玩。」

「…跟妳一樣的哥哥姊姊?」我小心的問。

「是呀。」她回答得理所當然,「但他們都好像一直在生氣。我才不要留下呢,我喜歡先生…現在最喜歡姑娘。」她露出無邪坦白的笑。

我的心軟了下來,摸了摸她的頭。想來也是,阿襄跟著郎先生走南闖北的,見識一定比我多(姑且不論她缺不缺心眼),但我沒想到也有煉魂的地仙,還會對阿襄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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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語 之五 無明(二)

在吉量客居的這段日子,意外成了我這近百年靜默壓抑的生活中,最囂鬧的一筆。

每天天才亮,阿襄就會拿著灌壺出去澆門口的蘭草,難為滴水成冰的天氣,那株蘭草還捱得住--抬頭看看天色,只要沒下雪又出日頭,她就興奮莫名的回頭抱出我外出的衣裳,忙著把我搖醒。

我根本不敢賴床,讓她動手幫我換衣服,可憐我親手裁製的衣裳全遭殃…我會起身換上厚重的外出服,靜坐片刻默誦白衣神咒做早課,等阿襄打破碟子或碗盤,有時候燒廚房(比較少,一個月兩三回而已),把早餐端出來,我大約也早課完畢,趁我在吃飯的時候,她會收拾廚房,快手快腳的操持家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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