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 之十九

冒充八王爺後的第八年,我來到這鬼世界的第十四年,發生了一件在大明朝不算大的邊境衝突。

南越叛亂,屢剿無功,樂王奉旨督軍。

當然這是表面上的說法。


主要是出了點修仙敗類想加入某方欺負凡人。這算是違反潛規則的。像是大人虐殺小孩即使無法禁絕,總是為人髮指。若是有人衝進幼兒園手起刀落,有點良心的大人都會撲上去阻止。

我沒鬧著要去。因為無窮用一成功力,我卻連半招都沒扛下來。

畢竟我不好去拖他後腿,我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所以我乖乖的在京城等他,畢竟他倚賴龍脈佈下的防護陣還真沒人可以破進來。

軍情緊急,他只交代一聲,摟了我一下就走了。其實我真的沒有抵觸也沒有生氣。我知道他想把我擱在安全的地方,我也知道他已入世,難免會有眷戀和不忍。

畢竟,真的心靈扭曲的,是陸修寒,一直都不是無窮。他的人格還是有機會走向健全光明的。

我只是…有點兒想他。而且有點擔心…不知道還可以想多久。

我媽偶爾也會很有哲理。她說,人生這條路鋪滿玫瑰──半是花朵半荊棘。

是呀,走了這些年。荊棘少而花兒多,已經是福份了。而我呢,從來沒有獨自一個…上輩子有娘,這輩子有無窮。

我只是朝顏個性發作。牽牛花沒竹竿兒就倒地板了。

為了不讓自己沒事幹,我又不能靜下心來好好琢磨制器,我開始把他給的符籙仔仔細細讀了一遍,依樣畫葫蘆…畫符兒。

我足足畫了五個月的符。從開始醜得令人掩面的書法,到現在頗工整嚴謹。其實畫符是重點畫到能用得上就好,畫得好不好看從來不是重點。問題是,當你日日夜夜的畫了無數的符以後,想難看都有點困難了。

各式各樣的符,畫了又畫。專注在這個工作上,我就不太會想太多,累夠了我就能睡一會兒。缺點是手不能停。一停,就會覺得無形的子彈筆直的射穿心臟,疼得會彎下腰,直想打滾。

這五個月,我不但把所有累積的過剩靈氣耗光,甚至連我的真氣都耗完了。這樣機械性又大量的畫符也是很耗損的。我乾脆把培元丹擺了一罈出來,不足的時候就扔一顆吃了。

我當然也會擔心藥物中毒的問題。但比心痛要好多了。

樂王府有間偏殿是空著的。我就在那兒畫,邊畫邊扔旁邊,打算有心情的時候再去收拾。堆了整整半殿。

無窮回來的時候,我不知道。直到他喚我,我才茫茫然的回頭,看到他,我很想起身,但我發現我盤腿坐太久,腰腿不太靈活,痴痴的看了他十幾秒。

他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滿臉慘痛。衝過來緊緊的抱住我,差點骨頭都被他勒出裂痕。他在發抖,然後哭得很淒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很想跟他講,男兒有淚不輕彈,也很想問他,是不是事情不順利?不管怎麼樣都會有辦法的。

或者是…他開竅了,愛上哪個俏姑娘之類的,那也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會替他開心的…至於我心底真的怎麼想,他倒是不用知道。

但我五個月沒講話,喉舌一下子不靈光了。「無、無窮…」掙扎半天,我才勉強能開口。

他扶著我的臉,看了又看,然後深深的吻了我。我微微吃驚。

可能是缺乏情慾的關係,其實我們很少接吻。親暱是非常親暱,但無窮還是很含蓄的,真的把接吻當成一件很慎重的大事看待。偶爾花前月下,氣氛極好,他才會淺吻,很生澀也很害羞。像這樣熱情,可是很不尋常的。

他很溫柔,非常非常。但卻讓我的臉滾燙,他的臉也酡紅如醉。

抵著我的額,他輕喘好一會兒,才斷斷續續的說,「…再不會拋下妳了,對不起。」

「沒事呀。」太久沒說話,說起話來顯得嘶啞,語調古怪。「不要緊。」

他將臉貼在我的頰上,「我錯了,真的。我沒跟人相處過,我太得意忘形…對不起。」

「什麼啊…」他快惹哭我了,我強笑說,「真的沒事。是我不好,我沒自保能力…」

他堵住我的嘴不讓我說,啜吻如蝴蝶舞瓣,像個孩子一樣哭個不停。「我們…離開樂王府。離開以後…我們就成親。」

「為什麼?」我愣住,但他只是闔目流淚,將臉埋在我的頸窩。

他一直沒有解釋。只是哄我去睡,然後收拾所有的東西。收拾整個偏殿,我寫的符仔細疊起來,可以裝滿二十坪大的房間,完全是手工業,粗估兩人消耗一百年都用不完。

直到帶我離開樂王府幾個月後,無窮才告訴我為什麼。

那天他回來時,看到落符如枯葉,而我就坐在淒涼的秋色裡埋首畫符。回頭看人時,唇若薄紙,頹艷傾倒,已如幽魂,卻在看見他時,薄弱如灰的眼中卻爆出燦亮的歡喜…就剩這麼一點生氣了。

所謂相思成疾。

他一下子堵住。他一直以為,我是個薄涼性子,若不是他苦苦牽扯,我也就隨緣淡薄。可沒想到五個月的離別而已,把我折磨成那樣子。

他說,那一刻,他痛苦的想死,雖然也歡喜的想死。

「…沒覺得苦啊。」我訥訥的說。

「傻氣…」每次我這樣講,他都會熱淚如傾。但他這樣哭,我卻從來沒討厭過,也不會覺得他娘娘腔。天知道我最討厭娘炮。

或許是我知道他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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