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四)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是熟悉,卻也陌生而森冷。

「怎麼會有我的電話?」高漲的情慾瞬間熄滅的只剩一堆灰燼,開始積著冰霜。

「打去公司問的。」

拿著話筒,兩個人隔著遙遠的電話線,沈默。

「回家吧,秋紡。」電話那頭先屈服了,「妳爸爸要見妳。」頓了一頓,開始有哭聲,「媽媽也非常想念妳。」


好陌生的兩個名字。爸爸,媽媽。她快要忘記這兩個詞要怎發音了。忘了很多事情,很多。

「不。」秋紡將電話掛上。想把電話線拔掉,蕾絲從肩膀跳下來,坐到她的懷裡。顧著跟她玩,所以母親的電話才打得進來。

我會換電話號碼。無聲的對著自己說,接起來。

「秋紡…」父親的日子不多了,不能言語的他,天天在小拍紙簿上寫著,秋紡。

秋紡秋紡秋紡小秋紡…很小的時候,背著書包稚嫩的二年級,爸爸總會在大門口張開手臂,這麼喊著。喊著他的獨生女。

現在在紙上同樣的,無聲的吶喊。

進到父親的房間,他已經睡熟了,只有拍紙簿散在被單上,筆跡柔弱無力,除了「水」,「痛」,「餓」,「幾點?」,剩下的空白,都讓「秋紡」佔據。

她卻沒有感動,漠然的走進自己的房間。蕾絲好奇的東嗅嗅,西聞聞,秋紡卻只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下,反而蕾絲臥在她的床上。

無知是幸福的。她記得躺在床上就會做惡夢。

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來探望的姑姑和叔叔都很不諒解。秋紡卻連正眼也不瞧他們,只抱著跟來的蕾絲。

母親也很少跟她說話,只是不停的弄東西給她吃,要不,就要秋紡把要或食物或水拿去給父親。

就這幾天了。母親喃喃著,突然痛哭起來。秋紡只是默默,走進自己的房間,跟蕾絲說,「好吵,對不對?」

蕾絲輕輕喵了一聲。好幾天沒有沾床,秋紡疲勞的躺在地板上睡去。蕾絲又似安慰又似撒嬌的,在她背上踩踏著。

醒來,陽光很刺眼,家裡卻靜悄悄的。趁著母親去買菜的空檔,她去冰箱拿了冰水灌。

經過父親房間,發現他醒著。眼巴巴的看著她。秋紡走進來,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

父親發抖的手,摸索著拍紙簿,「過來 請」,無聲的哀求。

「我拒絕。」穿著寬大襯衫的秋紡,孩子氣的笑了起來。

秋紡 想妳

父親眼底蓄著淚,朦朧的望著她。

「我不想念你。」她翻著父親的拍紙簿,「不。」

父親突然抓住她的手,口中啊啊作響,秋紡驚跳了起來,沒想到垂死的父親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幾次掙扎沒有成功,驚怖的她,抄起拍紙簿上的筆,狠命的刺下去。

父親吃痛的鬆了手,眼淚不住的流下來。

「爸爸,你為什麼哭?」秋紡用著溫柔甜蜜的聲音說著,「痛嗎?會痛嗎?」

離著安全的距離,秋紡彎起最美麗的笑容。「爸爸,為什麼想見我?你…是不是希望我說,我,原諒你,爸爸?」

看著秋紡可愛的笑容,父親忘了手上的疼痛,最最疼愛的小女兒…

「不。我不原諒。」她可愛的笑容只維持了一秒鐘,代替的是沒有止盡的森冷,「絕對不原諒你。爸爸。不止你死了以後不原諒,就是我死了,也不會原諒你。」

父親怔怔的望著她,不知道哪邊一大早在收垃圾,循環著「少女的祈禱」。

那些陰暗在過往的平靜水面揚起汙泥,腥臭的味道蔓延。在這個房間,或是秋紡的房間,客廳,或是廚房。那種夾雜著汗水和體液的惡臭,在逃離多年後,還是揮之不去。

死都不會原諒。尤其,不能原諒讓她一個人懵懂無知的扛起所有的罪過,任由母親怨毒的棍子隨意的落在她身上,而父親,卻只是靜靜躲在書房,等母親不注意的時候,用母親之所以怨毒的方式,「安慰」,她。

用這種背德的方式,「爸爸愛妳。愛小秋紡。」在每次的高潮,上氣不接下氣的告訴呆滯的秋紡。她困惑的接受感官的刺激,和不明瞭的罪惡感。

這些災難,從國二開始,到國三被母親發現秋紡墮胎,直通地獄的底層。

她據實以告,母親只是打她,兇猛的,掌摑她。

「說謊!妳居然說謊!」被母親打倒在地上,只能抱住頭,盡量的減低傷害,最後在沒有眼淚的昏迷中,只剩下聽覺。

不求人拼命打在她背上的聲音,最後那隻竹製的爪子,終於斷裂,部份銳利的竹刺,緊緊咬進她的上背。

父親沒有護衛她,沒有。

後來她發現了父親的祕密。

每次她讓母親毒打的時候,父親就開始亢奮的手淫。在那次母親忿恨的不知道怎麼排解,瘋狂的在她肩上咬下了四個血洞的夜晚。

眼淚漂浮在驚慌的淺眠中,父親悄悄的潛進她的房間,興奮的臉泛油光,撫著她的傷口,劇烈的手淫。發覺她醒來,父親壓住她,從背後進入,狂亂的舔著她還在流血的傷口。

大家…都瘋了。連我也瘋了。她覺得腦門有樣東西斷裂,發出危橋最後鋼索尖叫的斷裂聲。

她逃走了。被抓回來毒打過,然後再逃走。

逃走了很多年後,她還會在夢裡發出尖銳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