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me over 第九章

我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無言開始和我組隊。

大概是他趴到我煩,或者是我幫打的變態護法噴得滿地都是,我又懶得撿,還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總之,他開始跟我組隊打祖馬。


我也不懂,他幹嘛要委屈著配合我的時間。我在網咖不是玩整夜的。有時候會有突發狀況,可能是電腦壞了,或者是哪個遊戲沒更新、外掛不能用,甚至抽水馬桶故障,飲料沒有了…諸此之類的狀況,我得放下手上的遊戲去解決,一去就去很久。

因為對重生的時間和暴走區的了解,我都能平安的抵達安全地點去解決這些問題,就算遇到最糟糕的狀況,我也能用掛的保命功能,登出遊戲。

自從和他組隊以後,我常常打著打著就突然停頓下來。帶著寶寶面壁思過,動也不動,就去解決我現實上的問題。

他呢,就得自己面對一打以上的護法或神將。常常半個小時後回來,他的血已經見底,站在我旁邊等回血回魔,寶寶死得一隻都不剩,但是他卻一點不耐煩也沒有。

「你走開也沒關係。」我跟他說過,「我有保命,會自動登出。」

「我沒有拋下戰友的習慣。」

這話熟悉的令人扎心…像是許久以前,我也曾經是這樣的。「…我不在意。」

「我在意。」

不能明白他的堅持…尤其是有回保命失敗,我被打趴,等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他正在賭命撿我的東西。

「不要撿了…」我趴在地上無奈的說,「這層樓很荒涼,等等回來撿也沒關係…我自己可以撿的。」

他沒有理我,只是拼命撿。外掛並不是無所不能的,他勉強撐到撿完所有東西,等飛離的時候,我看他的血條已經幾乎沒有顏色了。

不知道會不會落地趴在外面。

無可奈何的重登,他果然告訴我,他飛是飛出去了,但是被盔甲蟲打趴了。

「幸好妳的東西都沒掉。」他面對我,把那些價值連城的裝備交易給我,但是他自己衝刀衝到傾家蕩產的魔1-7偃月,卻趴沒了。

「…你把血飲拿出來用吧。」我沈默了一會兒。

「我怕趴掉了。那是妳給我的東西…」

心頭微微的感到傷感,有種不知名的鼻酸卻悄悄蔓延。真是…傻啊。

「拿出來用。」淡淡的,「趴掉了我幫你撿骨,就像你幫我撿一樣。」

「…因為我們是同修嗎?」

我的心還痛,無法開門。「…我們是一起打怪的人。」我並沒有正面回答。

隔了幾天,他突然可以對著我補血。不知道他花了多少傳幣,才買到那個治癒戒。

「…我不想再看見妳…死在我的無能為力之下。」

真是個笨蛋。

很神奇的是,他使用治癒戒比我還厲害。在亂軍之中,他不但可以補到那群亂七八糟跳上跳下的黑輪,甚至連我的寶寶也照顧周全。

我有點疑惑。他的打法讓我想起一個人…補血的方式,練寶寶的堅持…連帶寶寶都很像…

無言本來應該是道士吧?因為不知名的緣故,所以重練了。道士的攻擊力薄弱,準確度不足,非常依賴小白骷和神獸。就算把三級召喚白骷或召喚神獸練滿,叫出來的時候也只是三級而已。

必須帶去打弱怪打到升到七級,因為白骷和神獸的升級條件是打怪的數量而非經驗值。所以道士會練小弟(白骷)或練狗(神獸),這樣才能成為道士有力的夥伴。

法師是絕少這麼做的。當然寶寶升級跟小弟或狗升級條件相同,但是小弟或狗不會叛變,寶寶是有時間限制的。一個小時半到兩個小時,寶寶就會變心了。若是升級過的寶寶通常血量更多也更兇猛,許多法師不是喪生在怪的獠牙下,反而是被自己的叛變寶寶殺死的。

只有道士轉練法師,才會保留這種不適當的習慣。再加上他補血的嫻熟,和揮刀指揮寶寶的方式…這是戰鬥型道士慣常使用的方法。

我很了解。畢竟我跟一個戰道打了快半年。

他…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我突然覺得很累,很倦。再也不想打下去了。「我要下了。」

「妳要睡覺了嗎?」他很體貼,「那,明天見。」

為什麼,你要打擾我的清靜?為什麼不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沈默到死?

我不想認識任何人。

但是,我什麼也沒有對他說,只是沈默的下了線。

***

等我發覺的時候,無言已經成了我練功的夥伴。

他的時間固定到令人可疑,晚上六點到十二點。時間一到,他就會催我去睡覺。

若是不理他走開,他會嘮叨到讓我頭痛。

「我的工作在夜晚,我現在去睡也沒什麼用的。」我打破沈默,無奈的解釋。

「那妳專心去工作,不要一個人在祖馬三樓掛網,知道嗎?」

總是叮嚀又吩咐,這才非常不安心的離線。

我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大,卻一直不願意面對。我不願意相信…也不可能有這種事情。

絕對不是那個人找來了,他怎麼可能拋下原本的帳號重練,就為了跟我見面?他又怎麼知道我換了這個名字,又知道了我的隱居地點?我之所以還在這裡,是捨不得可愛的公會,虧欠公會太多溫情,唯一的回報只能用「留下來」這個方式表達。

應該是男人都差不多吧?我拒絕深思背後的一切意義。這些都和我無關,我沒有給他任何希望,甚至禮貌冷淡的對待他。

但是他不在意,他完全不在意。打字不算快的他,總是跟在我後面嘮嘮叨叨,我也只能有些歉意的聽。

除了說他神通廣大,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個永不放棄的人。他找到了老大,加入了我們公會。

一向八卦的公會更吵得天翻地覆了。我煩得想要直接鎖公頻,簡直要被他們氣死。

公會幾個促狹的傢伙發現無言很容易逗弄,總是說話激他,害他好幾次為了打字險些趴掉,跟他一起打怪比以前辛苦多了。

「欸,無言,沈默昨天跟我睡唷,」昨天來找過我的小紅向他炫耀,「羨慕吧?」

「哼!沈默是我的!妳滾開!」他停下來打字,已經被護法扁個半死了。

默默的劈雷替他解圍,認真考慮乾脆劈死他讓他直接回城會不會安全點。

「去後面排隊啦,沈默是我們女生的,男生還要後面領號碼牌,請遵守國民須知,小鬼乖乖滾去排隊吧。」小雅又激他。

「哼!我才不是小鬼!」他氣得亂衝,又是一場大軍壓境…我悲慘的笑笑,開始當起不專業的道士。雖然有治癒戒…我的精低得可憐,能保他一口氣在就不錯了,他的寶寶只能靠他自己補…不過我看也不用費事了,差不多集體殉職了。

「無言,你認真打怪,不要打字了。」我真的很無奈。

「趴趴言,趕緊趴吧,你今天還沒趴到欸。」阿紫對著他起鬨。

差點被打趴的他開了魔法盾,又拿起血飲對著護法亂砍…我說這位先生,一級魔法盾跟保麗龍差不多,你想拿來擋護法會不會想太多?

我也開了魔法盾衝進去,順便用抗拒火環把他推開,對著護法群放傷害力極大的地獄雷光。

清完了暴動,他還在公頻激烈的和其他人吵嘴。

「別吵了。我是我自己的。」腦門一陣陣的發疼,「我說妳們一定要害趴他才甘願?不要在打怪的時候跟他說這些五四三…」

「喔,因為他的反應很好玩呀!」

真是被他們氣死。

本來冷清的祖馬三樓,突然來了一堆公會的人,大家都故意跑來逗逗無言。他總是氣得大吼大叫,他這個也不准,那個也不許,連其他人對著我穿人「抱抱」都硬要擠上來跟著穿。

有時候在怪物群當中也吵架到打架,放毒的放毒,劈雷的劈雷,要不是有點等級,不用等怪物,自己打架就全死光了。

「不要吵了!」真的氣起來,「再吵我全體殲滅!」

「沈默,妳看他們都欺負我…」無言擠上來訴苦。

「吼,愛告狀!」其他人也擠上來,「哪有,都是他太機車了,他還劈我欸!沈默,妳看他…」

我每天被吵得無語問蒼天。

不過…他應該不是那個人吧?那個人成熟穩重,不像這樣孩子氣。我對他稍微心安了些,也不再那麼防備。

直到那一天,我們團練準備去打祖馬教主。

玩了兩年多,我們這個討厭打王的公會,終於決定去找教主泡茶聊天了。

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開進祖馬七樓,以前被怪追著跑,現在是怪被我們追著跑,努力還是有成果的。

看著小地圖有點啼笑皆非,宛如看星海爭霸,代表玩家的藍點點,瞬間殲滅了代表怪的紅點點。

「玩家暴動比怪暴動可怕多了。」老大下了結論。

我只能在螢幕這端默默點頭。

衝進教主房,教主還沒重生,大家清完了小怪,開始聊天等他老人家大駕光臨。

「喂,我們來唱歌好了。」不知道是誰提議,我笑出聲音。

公會有人喜歡唱歌,每次都用歌詞洗頻道。唱也就罷了,還有人要求點歌。

「我要點歌!」無言突然出聲音,「沈默,妳唱。」

「我不會唱歌。」皺了皺眉。

「妳一定會的。」他頓了好一會兒,「沈默,唱『每天多愛你一點點』。」

公會頻道突然沈默了下來,而我幾乎是驚恐了。這首歌…公會幾個核心人物都知道,也知道是我心裡深沈的傷口。

「你是他。」多日來的懷疑終於獲得證實,我的臉孔刷白。

「…是我。我找了妳兩年多。」

我什麼話也沒說,公會沒有半個人開口。教主一出現在他的寶座,我馬上衝上去攻擊他,一滴水也不願意喝的讓他殺死。

然後我就下線了。

不,我什麼也不想知道,什麼也不想說。我馬上離開習慣的練功地點,開始在神龍大陸流浪。

老大沒有把無言踢出公會,他天天在公會頻道對我說話,最後我把公頻給鎖了。

拒絕密語、拒絕喊頻、拒絕公會聊天。我自己一個人從這個地點流浪的另一個地點,但是我一天要接到好幾次被組隊的訊息。

因為同隊的會在地圖上顯示藍點,他用這種方法追尋我的下落。只是我很快就退組,然後下線。

或許,我該讓這一切都落幕了。

Game over.

跟這個虛擬的烏托邦說再見,也跟我過往濃烈的感情說再見。只要將自己封閉起來,我就不會傷心。

或許有些傷感吧?但是…我不想再來一次了。這只是一個遊戲…不是嗎?他的癡情和追尋,說不定也是遊戲的一部份,但是我學不來。

我把遊戲玩得太真,已經不是遊戲而已。

這是另一個世界,但是所有的情感都真實到不能再真實。

我禁不起另一次的碎裂。

***

正在話別,公會一片離情依依。無言反而什麼也沒說,他呆呆站在我旁邊,我覺得這是最好的結局了。

一切愛與恨,都可以交給時間去洗滌。

真的是…許多回憶在這裡。在決定 Game over 的這一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痛並且快著。

「我並不真的恨你。」在公會一片大罵聲中,我冷靜的對無言說,「只是過去就無法重來,而我也沒有能力再來一次。謝謝你陪伴我的這段歲月…」

「你真的不恨我嗎?」我的身後突然響起聲音,害我嚇得跳起來。

我轉頭,管很寬苦澀的看著我,我本來是有些不解的。

所有的事情都像拼圖一樣漸漸完整,我的臉孔,漸漸燒紅。原來…原來。

轉身想逃走,他一把拽住我,「妳現在還可以逃到哪裡去?」

「Game over了…」我想奪回自己的手。

「但是故事應該從現在才開始!」這個高大的男人對我低下頭,「對不起…為了傷害過妳的心…我…對不起…」

很久很久沒哭的我,又哭了。

原來,我等這句真心的道歉,等了很久很久。

***

後來?沒有什麼後來。

我的話別還沒完成,所以我還在傳奇。無言退會了,卻換羅嚴克拉姆進公會,非常囂張的認為自己是沈默的公,不許別人碰。

「你還沒重新追到我。」這次我跟公會的女生站在同一邊了。

坐在我旁邊的管很寬獰惡的轉過頭來,「吭?妳再說一次?」

「我沒有答應。」我只顧著跟公會的人聊天。

「什麼?妳還沒有答應?妳流下真心的眼淚的時候,不就是用眼淚洗滌我的懺悔嗎?喂,女戰,妳好歹給我個機會吧?我追妳兩年快累死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這種噁心的話他怎麼有辦法若無其事的說出口…「我沒叫你追。」

「打個商量嘛,不要這麼死硬派。要怎麼追妳呢?金害,我還沒追過女生欸…」

他的苦惱,讓我笑了。

將來會怎麼樣,我也不知道。遊戲總有下線的時候。

但是,往往Game over的時候…故事才剛要開始。

或許有一天,我會說給你們聽。只是所有的幸福故事都差不多的平淡,我能不能用「從此他們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打發掉?

不能?你們也太挑了吧?

好吧,想知道的人來傳奇找我吧。如果你找得到我的話。你若密得到我,我很願意慢慢的告訴你。

我在傳奇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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